第68章
云起书院的学子刚上场,便引来观众席上一阵阵喊叫:“时云起!时云起!” 时云起:“……” 别喊了啊,再喊主考官驱赶的就是我了! 唐星河脸皮厚惯了,管你喊谁,只要我上前一步行礼,那就是为我助威。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 但见少年剑眉星目,一身云起书院的蓝袍白边院服,说不出的干净清朗。他上前一步,冲着观众席作揖,笑得灿烂夺目,“多谢!多谢!” 他一作揖,马楚阳和霍斯梧也上前一步跟着作揖:“多谢!多谢!” 他们仨一作揖,云起书院的所有人都跟着上前一步作揖,齐声回礼,“多谢多谢”。 主考官麻了:你们还怪有礼貌的呢,想扣分都下不去手。 所谓礼多人不怪,场上场下一片和谐,从喊“时云起”变成了“云起”。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唐星河!” 全场就成了“唐星河”的主场。 考官席上的郑大人全程黑脸,将手中毛笔往案桌上一扔,活儿都不想干了。 这都什么鬼风气? 他问旁边的蒋大人,“这小子是谁?” 蒋大人答,“你不知道?看来郑大人不太关心时事行情啊。这就是户部尚书唐大人之嫡长子唐星河。” 听说是户部尚书的儿子,郑大人又默默从案桌上把扔掉的毛笔拿起来,脸色也不敢太黑了,还努力挤了个看起来得体的笑容在脸上。 嗯,这么一看,这公子也不是那么讨厌嘛。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唐星河却是对现场“唐星河”的呼喊声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没白作揖答谢,不错不错。 待场边辅考官王大人喊出“唐星河”名字的时候,唐星河呲着小白牙一笑,“大人,您也这么客气为我鼓劲助威?下来我请您吃饭啊!” 王大人脸都黑了,“考试场上严禁喧哗,严禁说题外话!唐星河,上场!” 哦,是喊他上场考试呢!唐星河笑眯眯一拱手,“误会误会!但饭还是要吃的,大人,下来约啊。” 王大人继续脸黑。但人家要请他吃饭,他总不好意思扣分,否则以后谁还愿意请他吃饭呢? 就在这一恍神间,唐星河迈着京城纨绔子弟特有的六亲不认步伐走上台去,站在石担前做着准备。 只见他左跳跳,右跳跳,甩手甩手再甩手,脖子扭扭,蹶臀晃腰,直把一整套作妖动作搞了个遍,才弯下腰去。 不过唐星河作妖归作妖,举二百斤石担倒没含糊,举过头顶停顿了一息才放下。 一分到手! 唐星河平时举这二百斤就挺吃力,不知怎的,今天还很轻松。 他觉得自己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牛! 咬着这口气儿,他又做了一整套作妖动作,遂举起了两百五十斤石担! 观众席上一片掌声,“唐星河”的呼声越来越响亮。 两分到手! 三百斤的石担来了! 唐星河平时基本举不起这项,有一次是被表妹夫踹狠了,又把他骂得一无是处,还说不想做他教谕了。这才使得他一跺脚,一闭眼,一横心,勉强把三百斤举到胸前就没力气了。 可今日未考先扣一分,如果再失掉这三分,那他真的是无颜见表妹夫呀。 一抬头,瞧见远处的表妹夫双手抱胸,正鼓励地朝他点点头。 我的天!他竟然从表妹夫那张冰山脸上看到了一丝温情!这简直让人感动得想哭。 唐星河经常怀疑表妹迟早要挨表妹夫的打!实在是表妹夫太冷酷了,话不投机就开踹。 在表妹夫温情的注视中,在全场观众热情高喊“唐星河”的时候,在他视线忽然掠过眼含热泪的母亲时,心头有一根弦忽然绷直拉满。 他好像从未让母亲有过骄傲的时刻呢! 在国公府族学时,母亲经常被喊到族学去,不是这个夫子告状,就是那个教谕愤然出言说“要是再这样,我就算离了国公府族学,也不愿再教这不听话的皮猴!” 母亲自来陪着笑脸道歉,服软,求情,保证“回家一定好好责罚”。 他真的从来没让母亲在族学里挺直过腰杆。 热血忽然上涌,情绪忽然奔腾,甚至眼睛忽然泪意翻滚……唐星河深吸一口气,稳稳举起三百斤石担,停了足够长久的时间才放下。 王大人举手示意得分。 三分到手! 唐星河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把三百斤石担举这么长久。 他当时心里想的就是,让母亲多看看!看看他也很努力呢! 显然,郑巧儿看到了,站起身直朝他挥手,热泪盈在眶里,笑容溢在脸上,“狗东西举起来了!举起来了!我家皮猴发挥不错啊!他到底哪来的力气?平时吃饭拿个筷子还东倒西歪呢。” 时安夏拉舅母坐下,丝毫不意外,“表哥就是很厉害!现在舅母总该相信我了吧?” 郑巧儿一把握住时安夏的手,“好夏儿!舅母最幸运的就是有你这个外甥女!要不是你啊,我总以为我那蠢儿子一无是处!” 时安夏淡笑不语,视线落在玉树临风的表哥身上。 她记得《北翼山河记》里,就记载了唐将军臂力超群,独自顶着巨重门栓的事迹。 其中有一句是这样写的:曾经连吃饭用筷子都嫌累的京城公子哥儿,以己之力,抬起城防门栓。 他双手抬起的,何止是城防门栓?他抬起的,分明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是一整个北翼!是北翼的大好河山! 第410章 这八分我要定了 唐星河带着京城纨绔们上战场,可不止是在指挥营里坐等消息。 那是实打实的身先士卒,带过先锋营,做过斥候,更做过后军殿后。 正是因为事事亲力亲为,唐将军作为将领才不会是纸上谈兵。 每进入一座城,唐星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翘关。 他派去守城门的士兵,一定是可以自如控制城门不至于手忙脚乱。 他派出的斥候,一定是沉着冷静,眼神如炬,逻辑缜密,绝非听风就是雨的人。 因为他明白,斥候打探回来的消息,一旦不实,甚至是敌人故布疑阵,那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他们北翼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伤亡。所以每一步,都是唐星河用心丈量的结果。 在收复黑水城一战中,唐星河带少量亲兵提前混进城中。他夜晚潜入城门,趁亲兵和守门士兵厮杀时,以一人之力,抬起城防门栓,打开城门让城外事先埋伏好的士兵入城。 他凭着优秀的指挥才能,收复了沦陷已久的黑水城。 那一战,吹响了北翼的反攻号角。唐将军在史上光芒万丈,永垂不朽。 谁又能想得到,唐将军年少时,是这样顽皮有趣,这样让人头疼的少年? 此时,唐星河考背米袋去了。 背米袋是举重类考体力耐力的另一个项目,米袋装米五百升,相当于七百五十斤。 将米袋背在背上,行十步,得两分;继续再行十步,又得两分。这个项目的总分就是四分。 这也是唐星河训练时的最难科目。 但此时唐星河正在兴头上,一面给后边云起书院的学子打气,一面蹦蹦跳跳跑到米袋前做准备。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反反复复。辅考官钟大人气得直翻白眼,“你到底考不考?再折腾,我判定你零分了。” 唐星河笑嘻嘻,“钟叔,你判定我零分,我就把你前几日偷喝花酒的事儿传得满京城都知道,嘻嘻!” 钟大人气得……脸色缓和了一下,“你快点!都看着呢。” 唐星河又嘻皮笑脸说了几句笑话,才整了整衣衫,重新吸气呼气,吸……呼……吸……啊! 唐星河感觉那米袋要把他压扁了,两眼冒金星。 就在这时,看台上时云起忽然喊起来,“表弟!挺住!表弟!挺住!” 满看台的人都跟着喊“表弟挺住”! 从这一刻起,唐星河正式成为大家的“表弟”。 表弟慢慢直起了身,一步,一步,又一步。 随着“表弟挺住”的呼喊声……明德帝在那边考场都听到了,实在没忍住,皱着眉头对齐公公道,“走,举重场去。” 两人进场时,东羽卫愣是没看见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盯着场中的唐星河。 此时的唐星河已走出了八步,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但是,只要再走两步,他就能拿下两分。 不能放弃啊! 绝对不能放弃! 表妹夫说了要拿下九分,可他连八分都拿不下! 唐星河两眼模糊,咬紧牙关,双腿颤抖着又迈出了一步。 郑巧儿看不下去了,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我儿!我儿力气那么小,怎背得动这么重的米袋啊!你看他身子多单薄,那米袋真的要把他压扁了。” 一直戴着帷帽的姚笙久不说话,直到此刻也泪如泉涌,“好孩子!星河真是个好孩子啊!” 随着姚笙那句“好孩子”落下,唐星河迈出了第十步。站定,然后轰然倒下,被米袋压在地上。 钟大人高喊记两分。 岑鸢大步奔向唐星河,将米袋挪开,“星河!” 唐星河嘴皮干裂,口吐白沫。米袋挪开的瞬间,但觉身体一轻,胸口那股气顺了。 他趴在地上,抬起头,朝岑鸢笑得比哭还难看,“表妹夫,我拿不到九分……呜呜呜……” 到底是个少年,承受不了失败的打击。自尊心可受伤了呢! 岑鸢面色未变,居高临下看他,“你在举重场能拿下八分,就是你的高光时刻!还嚎什么?赶紧滚起来!” 唐星河立刻抱着表妹夫的腿,笑嘻嘻撒娇,“拉我!” 岑鸢没好气地伸出手,拉他一把。 他顺势而起。 这时,主考官公布唐星河举重场的总分,七分! 唐星河与岑鸢同时一愣。 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不对啊,六分加两分,难道不该是八分? 岑鸢朝主考官走去,拱手一揖,“孟大人,分数您计错了。我院学子唐星河应该得八分。” 孟大人桀骜一瞪,“本官说过,不遵守秩序者,扣一分,难道本官说话不算话?” 岑鸢抬起眉眼问,“敢问孟大人,举重场一共多少分?” “十分。”明摆着的,这还用问? “那孟大人您扣掉一分,还有多少分?”岑鸢追问。 孟大人觉得这小子在嘲笑自己是个大老粗,“当然是九分。” “所以啊!”岑鸢清冷的眉目逸出一丝淡笑,“我们就是在这九分里拼博,拼得了八分。” 孟大人目瞪口呆。这人!简直胡搅蛮缠! 岑鸢语重心长道,“学子考试不易,有时一分定胜负。唐星河是顽皮了些,但他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孟大人,还请高抬贵手。” “你当考场是什么?”孟大人也知自己的确有些小题大做,但官威不能灭,“哼!这分扣了便扣了!让他长长记性。” 岑鸢垂下眉目,声音平静:“孟大人,这八分我要定了!就是申诉到皇上那儿,我也一定要申诉。列国战书已经下到了家门口,孟大人还在这逞官威,想必孟大人是做好了迎战列国的准备!” 孟大人:“!!!” 先搬皇上来吓唬我,又搬列国来压迫我。 他在兵部做的是整编兵籍、军械、军令之政的事务,已经多久没上场跟谁交手了? 让他去迎战列国,那岂非是鸡蛋碰石头? 岑鸢保持着低姿态,“孟大人,学子是北翼的栋梁,咱们要爱护。” 孟大人一甩袖,“哼!”找几位考官共同商量去了。 这也就是走个过场,找个台阶下而已。 待云起书院学子全部考完,重新宣布:唐星河,积八分;马楚阳,积八分;霍斯梧,积八分;魏屿直,积十分;赵椎,积十分;吴起程,积十分;邢明月,积十分;冯免,积六分……云起书院最差的就是六分。 这时候,轮到春山书院登场。 同一时刻,以申大夫为首的太医院有了结论:考试器材三百斤石担上有毒…… 第411章 魏一箭的箭 三百斤石担上有一种叫“软肌散”的毒。无色无味,一旦与肌肉摩擦,产生热度,就会使人产生短暂的泄劲儿,俗称无力。 体质敏感的,还会轻微发麻。 这种药因为不易让人察觉,防不胜防,成本很高。但因平时作用不太大,很少会有人用。 岑鸢却是知道,这药在古代听来古怪,其实就是一种专门麻痹神经的药,里面应该有麻醉一类的东西。 在申大夫眼里,这药很平常,算不得稀奇。在其他几位太医院的太医眼里,虽然不算平常,但用特殊方法一验就能验出来。 这是整个太医院的结论。 考试还在继续,但有毒的石担被西影卫带走封存。 这件事必不能善了,考试作弊,毒害国家栋梁,这哪一项都是死罪。 整个兵部都笼罩在阴影之中。因为器材全是由兵部负责,也就是说,犯案的是兵部一员。 兵部尚书在得到消息后,勃然大怒下令,“兵部自查!必须赶在西影卫之前把人揪出来!岂有此理!” 搞不好,他这个兵部尚书的官帽都保不住。 这事有专人处理,岑鸢就不再插手,而是带着云起书院学子赶去了步射场。 云起书院一离场,看台上的观众大半随之离场。 举重场……几乎空了。 刚才还觉得全场闹轰轰的孟大人有些不是滋味,心里空落落的。怎的就走了?不再继续看看? 出了器材涂毒事件,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心情更不好了。 原本提倡严肃考试,严禁观看的郑大人也皱起了眉头,“这些人简直……不知所谓!看谁不是看,怎的就全跑了?” 蒋大人笑笑,“人家是来看时云起,来看时云起所在的云起书院的,又不是来看你我这些糟老头子。” 郑糟老头子:“……” 话不投机就闭嘴! 观众席上依然拥堵着,人群向外移动缓慢。 “前面的快走呀,不然看不全了!” “吵什么?谁不想快点,这不堵着吗?显得你能是怎么的?” 眼看就要吵起来,有和事佬劝架,“别急别急,大家都别急。步射场空得很。听说正在考试的是仲夏书院,人很少。” “那也得快点,人满就进不去了。” 东羽卫和卫皇司都在维持秩序,“一个一个进,赛票拿在手里,等待检票入场,严禁喧哗,严禁打闹。” 人群中,魏采菱有些发愁,踮着脚尖往兄长魏屿直的方向看过去。 她知道,兄长心里憋着一股气劲儿。 自从知道时安夏订了娃娃亲开始,魏屿直就变得越来越沉默。 整日不说一句话,只顾埋头练武。这次武举,就像是拼了命一样。 原本岑鸢也是书院中的一员,魏屿直就打定了主意要在武举场上与其见真章。 谁知人家摇身一变成了教谕,魏屿直有苦说不出,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魏采菱知兄长对时安夏有很深的心思,可怎么办呢?就算时安夏如今没有成亲,也不可能跟兄长有什么交集。 魏采菱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时安夏,见小姑子小心扶着阿娘的木质轮椅,正小声说着刚才考试场上好笑的事。 时云起悄然伸手过来牵她的手,低声问,“娘子,有心事?” “没,没有。”魏采菱摇摇头。 时云起笑道,“放心吧,兄长一向沉稳,不会失了准头。” 他说着话,便是看向远处的魏屿直,正好瞧见岑鸢走过去。 岑鸢大步走到魏屿直身边,沉声道,“魏屿直,放松些,你这个状态会影响步射发挥。” 魏屿直压抑着情绪问,“我什么状态?” 岑鸢皱着眉头,“你什么状态还用我说?” 魏屿直负气朝前走,“别拿你的想法强加于我!也别随意揣度我!你不是神!” 岑鸢瞧着随时都要爆炸的魏屿直,不由得微眯了眼。 这状态可以拿下举重场的满分,因为全靠一身蛮力就能达到。但像步射骑射这种考验心性和技巧的科目,稍有差池,就是天差地别。 步射即远距离徒步射箭,总分值共计十五分。 举子在五十步外,用一石弓射出五箭。 以十羽为一分计算,一环为一羽,最终四舍五入羽数计分。譬如一人总共得了四十二羽,即只能记四分;若是四十七羽,那就是满值五分,以此类推。 一百步外,弓不作要求,也是射出五箭。 这里的十羽依然为一分计算,一环为两羽,满分为十分。 观众席上已坐满了人。 时云起一直站着配合东羽卫和卫皇司维持秩序,直到大家都安静坐下,他才坐到了魏采菱身边。 时安夏正在给阿娘详细解说步射规则,以及云起书院学子的情况。 姚笙原先是不想来的,说自己反正看不懂。 是几个孩子坚持要带她出来见世面,时云起说,“您去见证一下我大舅子和我表弟的风光时刻,这些人可都是您的亲戚。” 是啊,她现在竟然也儿女双全,且还有了儿媳妇,有了女婿,再不是那扔在地下室等死之人。 她不想孩子们失望,就来了。想不到这么有意思,比看戏都有劲儿。 尤其女儿一直围着她转,就担心她有一点点不适。 姚笙柔声道,“夏儿,阿娘知道了。你不必太小心我的情绪。我现在很好,你还有谁要招呼的,尽管去招呼。” 时安夏笑着,“阿娘,都招呼好了。”说着,她探头越过唐楚君,看向魏采菱,“嫂子,别忧心啊,魏哥哥会考好的。” 魏采菱心头暗暗叹气,脸上却不显,“我哥哥那人粗心得很,举重能拿满分,步射骑射可不一定。希望他超常发挥。” 时安夏摇摇头,“我上次见过魏哥哥步射,又稳又准,不错的。” 其实何止不错,那就是个神箭手。 上一世,国破家亡时,魏家最终摒弃前嫌,让魏屿直带着魏家有识之士上了战场。 他不要朝廷官职,也不受将军调配,却常出其不意改变战场结局。 凭的是什么?正是手中一把弓,背上一筒箭。 他穿梭在山林,他栖身于树梢,他隐藏在草丛,出其不意就能将对方将领射杀于马背上,或者城楼上。 江湖上人称“魏一箭”,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 在惠正皇太后大胜回朝,刚进城门时,一箭从她耳边刮过……正是魏一箭的箭。 第412章 你这考试难道是为我考 魏一箭的箭,从惠正皇太后的耳边刮过,还刮断了她鬓边墨发。 那箭直直插进城墙,箭端上有一封血书。 血书上无字,只有两幅画。 一幅画的是魏采菱自尽,另一幅画的是魏母撞棺而亡。 血海深仇,从不敢忘!这是他们时家欠魏家的。 臣子们见此纷纷上奏,要求皇太后拿下魏家,以儆效尤。 惠正皇太后却下旨封了魏屿直为安州守将,可魏家人从此失了踪影,隐姓埋名,再无音讯。 想必是因着惠正皇太后已成了北翼支柱,魏家若是再下毒手,北翼就会乱,敌军还会趁乱反攻。 他魏家,必成千古罪人。 大仇不能报,还要做仇人的子民,这让魏家情何以堪?魏屿直无颜见死去的母亲和两个妹妹,更无颜见魏家列祖列宗,索性改了姓,一生过得悲苦。 时安夏思绪纷乱时,云起书院的步射就在辅考官的高声唱名中开始了:“云起书院,魏屿直准备。” 顺序是抽签决定,魏屿直抽了个第一。 他出列,迈开长腿站到弓前,高声道,“云起书院,魏屿直!” 一声鼓响,示意五十步步射开始。 魏屿直随手拿起一旁的弓,挑选五支箭插入身边的箭筒中。又在右手的拇指套上扳指,摩挲片刻才缓缓搭弦拉弓。 但他注视的不是对面靶心,而是场边的岑鸢。 两个男子四目相对。 一个不甘,一个平静。 时安夏没看懂,这两人难不成平时有仇?怎的在考试场上会出现这样奇怪的对视? “嗖!”箭离弦而去。 正中靶心! 拉弓者竟然不瞄准就射中靶心,场上一片震动。 尤其抢先入场的明德帝更是激动万分,“佑恩,去查一查这人是谁?好像姓魏,怎的以前没听过?” 齐万事通根本无需查,了然于胸,“皇上您可能不知道他,但您不能不知道他妹妹,就是前阵子刚与时云起成亲的新娘子。” 明德帝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你说这优秀的人怎的都奔一家去了?” 齐解语花答道,“再优秀,那也是皇上您的子民!皇上有福啊!列国来挑战,咱们有人可上了。” 明德帝自恃稳重,“结论不能下得太早,先看看。” 场上鼓声响了十下,记录官员宣布:第一箭,十羽! 魏屿直缓缓将挑衅的目光从岑鸢脸上收回,再次拿起一支箭…… 嗖!十羽! 嗖!十羽! 十羽! 十羽! 云起书院开门红,第一个上场的五十步步射,就拿了满分。 场上一片欢呼,此起彼伏喊“云起”。那是云起书院的“云起”,已不是时云起的“云起”。 魏屿直面无表情,毫无满分的激动。只是当视线投到看台上那姑娘时,心头忽然一酸,差点难过得掉下眼泪来。 他是想着等武举完再向她提亲。 他满心欢喜着,等来的却是她与旁人迫不及待成亲。 就那么急吗?一年都等不得? 分明还未及笄,却急着嫁人。为什么?就因为那人是岑鸢? 他承认岑鸢是厉害的。 可…… 思绪翻滚着,心里生出个小小期待,那姑娘此刻也是为我骄傲的吧? 悲壮的情绪充满了胸腔,魏屿直退到箭靶百步之外。 他选了一只弓,顺手拿了五只箭。 这一次,他依然没看箭靶,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了看台上的姑娘。 候场的唐星河皱着眉头问马楚阳,“你说这魏屿直是怎么了?像是在挑衅我表妹夫?” 马楚阳笑得没心没肺,“他打不过你表妹夫,心里憋着气儿呢。” “他打不过我表妹夫不是很正常?这有什么可气的?哼!我也打不过我表妹夫,我就不气!”唐星河骄傲得很,“我表妹夫可是最厉害的!” “啧!你是怎么把输人输阵说得这么骄傲的?又不是什么光荣事?”马楚阳捂脸。 “怎么不光荣了!我打不过我表妹夫我高兴!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以后被人欺负了,我表妹夫能给我撑腰!我有性命危险,我表妹夫能救我!略略略!你没有表妹夫你不懂!” 马楚阳扬了扬头,“呲!谁说我没有!你表妹夫就是我表妹夫!” “你不要脸!”唐星河气结。 “脸要来做甚!”马楚阳顺手拖过霍斯梧,勾肩搭背,“你说,你要脸吗?” 霍斯梧拍了拍自己的脸皮,又把脸皮往外拉,“脸是什么?咱没有。” 三个不要脸的少年笑成一团。 就在他们的笑声中,一支箭从风中穿过,稳稳扎在靶心中。 全场沸腾! 牛!太牛了! 百步啊!那可是百步! 岑鸢的心微微放下了。 魏采菱也几乎尖叫出声,心跳都差点停止。 坐在另一头的魏母喜极而泣。 鼓声响彻靶场,咚咚咚咚咚……十羽! 一支箭! 又一支箭! 再一支箭! 十羽!十羽!十羽! 全场欢呼! 明德帝猛拍齐公公大腿,“厉害!厉害!我北翼出人才啊!” 列国战书算个屁!来啊!来…… 这心理活动还没激动完呢,魏屿直的最后一支箭竟然失了准头,不止偏离了靶心,甚至连靶的距离都够不到。 这!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全场都蒙了。 魏采菱蒙了! 时安夏蒙了! 所有看好魏屿直的人全都蒙了。 场上,魏屿直挑衅地看着岑鸢,向辅考官报告,“云起书院举子魏屿直,步射完毕。” 岑鸢懒得看他,只深深闭了一下眼睛。这货到底拿谁的前程在开玩笑? 他看出魏屿直是故意的! 有一瞬间,他有些懊恼自己开场前的多言。作为教谕,他早前三番五次找魏屿直开诚布公谈话,想让他放下包袱,努力搏个好的前程。 后来他发现魏屿直还算稳定,就不再关注,有些放任。 刚才在举重场上,岑鸢看出了魏屿直情绪不对,这才没忍住出言提醒,却没想到起了反效果。 这是激起了对方的逆反心理!可你这考试难道是为我考? 不珍惜机会的人,永远不用为他可惜。岑鸢双手抱胸,平静地看向下一个步射考试的唐星河。 他丝毫不因谁的故意挑衅而有半分波动,就仿佛魏屿直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这个世界离了谁地球不转?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人,注定要栽大跟斗。 魏屿直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时任性,带来了什么后果。 绝对不仅仅是失掉两分,而是所有人对他的失望,包括看台上他喜欢的姑娘。 他更加没想到的是,明德帝也是说不出的失望,“果然还得看看……有时候心性更重要。这人,心性过于幼稚,还得磨炼才能成事。” 第413章 我星河哥要炫技了 魏屿直双目充满了悔恨的泪水,然而已鲜少人再关注他。刚才还为他叹惋的看客忘性太大,现在已振奋地喊着“表弟冲呀!” 下一位步射举子就位:“云起书院,唐星河!” 唐星河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皱着眉头,凤目微沉。 他讨厌魏屿直! 原本不讨厌的,可他看出魏屿直在和表妹夫作对,就讨厌人家了。 我都不敢给表妹夫气受,凭什么你一个外人敢给我表妹夫气受?我表妹夫欠你的嘛! 我表妹夫带伤当教谕,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求你感恩,你还甩脸子! 哼!母亲常骂我是狗东西,我看你这个姓魏的才是狗东西! 我以后绝对不要和你玩! 唐星河打定主意要给表妹夫争光,要给云起书院争光,这会子是铆足了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灼烈。 少年要崛起了! 他双腿迈开,搭弓拉弦,一只眼瞄准。 嗖!正中靶心! 全场虽然嘴上喊着“表弟冲呀”,可心思还沉寂在魏屿直大失水准的悲伤中。 表弟这支箭哪里射中的是靶心,分明射中的是他们低落的情绪。 那支箭就像星火,最初只有一点火焰,忽然就点燃了干柴。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这火焰燃烧起来,越烧越旺。 全场都在高喊“唐星河”,魏屿直终成过去。 原本魏屿直可以是个神话,终究他变成了个笑话。神坛都还没爬上去,就跌落下来。 魏屿直满心苦涩,退到了一旁。 魏采菱远远看着哥哥失落的身影,眼中热泪哗然而落。 她一早就预料到了,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仍是忍不住难过。 身旁的人此时都聚精会神在看唐星河射箭,已无人关心魏屿直到底是什么原因会出现如此重大失误。 自己不爱惜羽毛,谁又会来替你梳理呢?魏采菱轻轻叹了口气。 时云起握住她的手,“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必太在意得失。他还有机会。” 魏采菱擦干眼泪,努力笑了笑,“夫君不必安慰我。兄长如果过不了心里那关,他后面也不必再考了。” 时云起若有所思。 时安夏微笑盯着场上的唐星河,耳朵听着嫂子说的话,也若有所思。 难道……她不欲往下想。有的窗户纸没戳破,大家还能做亲友;一旦戳破了,见面也是尴尬,反而不美。 她低下头,笑着对姚笙说,“阿娘,星河表哥射箭才是强项。他喜欢用巧劲儿。” 姚笙特别喜欢唐星河那样爱跳爱闹的孩子,不住点头,“星河最好!星河在哪,哪就热闹。” 时云起偏过头来笑,“阿娘,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有意见了啊。” 姚笙忙笑着改口,“你们也好,你们都好。” 时云起与时安夏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阿娘偏心星河表弟(表哥)了。” 两人话音刚落,唐星河就连发四箭,箭箭正中靶心。 场上一片片欢呼,就连岑鸢都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五十步步射,五分拿满。唐星河又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还挑了挑眉,挤了挤眼,朝看台作揖,更指挥大家齐声喊“星河星河,云起星河”。 辅考官知这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倒也没有疾言厉色,只是皱着眉头提醒,“差不多得了,别一直在那晃荡。该弃考弃考,该继续继续。” “弃考?”唐星河笑嘻嘻,“我为什么要弃考?我不止要考,还要考出朵花儿来。” 马楚阳一听,嘴都撇成瓢了,“完蛋,我星河哥要炫技了,一会儿我炫不成了。” “什么技?”霍斯梧没听懂。 “你自己瞧呗。他一直捏在手里的绝技,藏得深深的,就想艳惊四座。” 两人说话间,唐星河已经大步来到百步外的弓箭旁。 桌上摆着好几把弓任人挑选,唐星河掂了掂,选了一把趁手的弓,又从箭筒中挑了五支箭。 一切看起来都很寻常,只是当他将五支箭同时搭在弦上,闭着一只眼,安静而专注地盯着靶心时,少年变得闪闪发光。 霍斯梧顿时跳起来,“他他他他!他要做什么?不会吧?不会五支箭同时射吧?” 马楚阳眼睛都绿了,“这货好阴险!他好阴险!说好炫三支,他竟然炫了五支!他背着我练五支箭同时开弓!” 呜……他还想着用四支箭压人家一头!他只会四支箭同时开弓,还不保证命中率啊! 呜!狗星河太坏了!什么事都要占个强! 看台上也炸了锅。 尤其郑巧儿眼花缭乱心很急,“那狗东西又要做什么啊?天哪,皮猴儿不会是想五箭齐发吧?这是要一口吃个大胖子!一口一口吃不好吗?” 时安夏却是一点不慌,“舅母,你平静一下。星河表哥会的东西还很多,他要一点一点给你惊喜。” 郑巧儿拍着胸口,“他不惊吓我就不错了!上邪!我这心快蹦出来了!” 全场齐喊“唐星河”! 所有人的心都快蹦出来!又何止是郑巧儿这个做母亲的。 五箭齐发在北翼这种重文轻武的国度里,也就是历史上曾出现过一位将军会使,且记载还不确切。 不知道是真有其事,还是好事者编撰出来,都不可考。 但眼前这位少年,是实打实拿着五支箭在比划。 别说全中靶心了,只要中靶都不得了。 欢呼声渐渐弱下来,直至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屏息凝神,生怕一个呼吸就影响了箭的轨迹。 少年身姿挺拔,收摄起笑容,多指勾弦,专注瞄准靶心。 风起,五支箭追风而去。 箭花破开长风,齐齐挤在箭靶红心之中。 死一般沉寂! 咚!一声鼓响!靶心命中! 全场仿佛又活过来,尖叫声,欢呼声,甚至哭声混在风声之中,宛若一首历史长歌,荡气回肠。 接下来,是鼓声!报喜的鼓声,密集的鼓声! 五十下!要整整敲五十下! 敲鼓的小吏敲鼓敲得手都疼了,可还是眉眼舒展,喜悦由心,甚至边舞边鼓。 唐星河缓缓走到场中央,朝看台上的人翩翩作揖。 他看起来是那样温润如玉,温文有礼。 郑巧儿哭得眼睛都疼了,“这皮猴儿出息了啊!我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有本事的?什么时候练成了这样?怪不得他手指经常磨出血泡,手上也是茧。可我一直以为,那是他在外头惹祸生事造成的,还骂他!他是被我从小骂到大的啊!” 已在步射场门口站了许久的户部尚书大人唐楚煜,也是湿意满眶。 他护国公府终于又出了个武将! 场上五箭齐发的,是他儿子! 那是他唐楚煜的儿子! 第414章 战列国你敢不敢 刹那间,唐楚煜愧意上涌。 他对这个儿子实在不太上心,一直觉得儿子出息不大,能不给他惹祸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指望他争脸,光耀门楣? 从唐星河进国公府族学开始,夫子但凡让父母到场,准没好事。 起初,唐楚煜也是亲自去族学里见过夫子的。 几乎从头到尾,听到的都是夫子对唐星河的抱怨和指责,说他不听话,不爱看书,惹是生非,十处祸事九处半都是他起的头。 总之,此子不可教也! 唐楚煜听完夫子的话,回家就要把儿子狠揍一顿。 唐星河可不会站在原地乖乖挨揍,会上蹿下跳挑衅他,“父亲,来追我!追到就让你打!” “父亲,你不行啊,这么一会儿就追累了?” “嘻嘻,父亲,我站着让你打,你来你来……嘻,我逗你的,父亲,你老了,腿脚不灵便吗?” 别说夫子被这小子气得当场吐血,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气得想将他塞回夫人的肚子里重造。 他就觉得,自己从小也算听话的。功课样样不落,虽不说拔尖,但也不垫底啊。怎的生个儿子,就这么……人嫌狗厌。 后来夫子再喊“唐星河的父亲”去族学,他是打死都不肯去丢人现眼。 他就一个想法,不想上学就滚回家,不惹事儿就行。 但他夫人郑巧儿不这么想,总盼着儿子哪天忽然开窍,忽然醍醐灌顶。 她说,“万一哪天咱们星河一下就勤奋读书了呢?提早放弃不就可惜了?” 从此,夫子再喊父母到场,那就基本是郑巧儿出面了。 每次郑巧儿从夫子那里回来都暴跳如雷,和他往常一样,拿着戒尺满园追着唐星河打。 夫妻俩有这么个儿子,都感到深深无力。 甚至唐楚煜都想好了,以后让唐星辰和唐星海来撑门楣。至于长子嘛,给他备下足够的财富,让两个小儿子护着点,只要不犯大错,估计也能平安过一辈子。 他对唐星河的要求,真就只有一点:别惹祸就行。 就连今日郑巧儿求他一起来为儿子助威鼓劲儿,他都是推托公务繁忙,没空到场。 还好,他来了。 否则这样热烈的场面没亲眼看到,当是人生一大憾事。 就在此时,郑巧儿朝唐楚煜的方向看来。 她惊愕了一瞬,眼睛红红的,立刻朝他怒瞪了几眼,然后高扬着脑袋转过去,懒得理他。 哼!叫你你不来!这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了!你别想来沾光!沾一点都不行! 平时叫你管管儿子,你就推托公务繁忙;待我儿子出息,你又想来当爹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唐楚煜更加愧疚,知道回家得睡好一阵书房了。 时安夏却知,她表哥唐星河的能力远不止这一点。举重是弱项,射箭是强项,可他最著名的却是一个将领的指挥头脑。 假以时日,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是北翼最出色的风云人物。 《北翼山河记》最后对唐星河的总结,与现在少年的模样大相径庭。 原文是这样的:唐将军沉着冷静,心思缜密,用兵常出人意料。在波谲云诡的战场上,敌军将领宁可打一场硬仗,也不愿碰上神出鬼没的“唐家军”。 后来惠正皇太后召见唐将军,问他,“你是如何做到用兵如神,以最少的兵力,打最大的胜仗?” 唐将军苦笑,“哪里是臣用兵如神,臣是没有办法。手里兵太少,且许多人曾经都是京中纨绔,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臣只能绞尽脑汁出巧思,让这些愿意跟我上战场的纨绔们尽力活着,而不至于一上场就被人杀死以血喂刀。臣,难啊!” 那时的唐将军才到中年,却已两鬓斑白,满身是伤。每到天寒起风时,他双腿双手,几乎每个关节都疼得不能动弹。 他甚至需要用药物才能控制自己不因疼痛而选择自尽。他九死一生!可那些上过战场的儿郎哪个不是九死一生? 唐将军常谦虚告诫写书之人,“不要把功劳全部算在我身上,更不要过度夸张渲染。我唐家军只是北翼的一份子;而我唐星河,只是唐家军的一份子。北翼的胜利,是每一个北翼人民的胜利!千人同心,则得千人之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可用。” 北翼胜,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结果。唐将军是多么谦虚低调的人啊! 可此时,场上的唐星河根本不懂什么叫谦虚,连报告的声音里都充满着得意,“云起书院五箭同时开弓且正中靶心的举子唐星河,步射完毕。” 他是真会给自己添光增彩的,生怕别人总结不到位,漏了一点他的光辉。 场上是连绵起伏的掌声。 就连明德帝都失态了,热泪盈眶,心情激荡。他现在想跟唐大人抢儿子,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齐公公哪有不知他心思的道理?一再宽慰着,“子民!都是您的子民!咱们北翼少年人才辈出,何惧列国来战!” 明德帝忽然一拍专座扶手,长笑一声站起身,“自古英雄出少年!云起书院五箭同时开弓且正中靶心的举子唐星河,朕今日问你,拉长弓,破长风,战列国,你敢不敢?” 众人这才发现,明德帝竟然也在场。 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要跟帝王行礼,就等着场中的唐星河回话。 唐星河此时独自站在巨大的靶场中央,鲜衣怒马少年郎,白边蓝袍,玉树临风,神采飞扬,万丈光芒。 少年本就兴奋,听到帝王如此询问,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激起了心中豪情。 哪个少年不做梦? 哪个少年不梦想成为救国救民的大英雄? 唐星河飞身一跃,悬空转了大半圈,转到面向明德帝的方向。后顺势单腿跪地,单手握拳触地,少年头颅高昂,声音更加高昂,“长弓满,长风破,羽翼正,箭在弦,星河愿迎列国来战!” 他振臂高呼,“战!战!战!” 候场的所有举子,无论是不是云起书院的,心头全都激荡着万千豪情,齐齐挥臂疾呼,“战!战!战!” 战声整齐洪亮,如同一首战歌唱响,如同一点星火燎原,全场所有男子都起身挥臂狂吼“战!战!战!” 胸腔里沸腾着滚烫的战意! 列国来啊!战啊! 谁怕谁? 我们有万千星河,我们有无畏少年! 场中所有女子都泪流满面,被男儿们的豪情激荡着,被少年的无畏震撼着。 就忽然觉得,生长在这样的国度中,自己是多么幸福多么安全啊! 明德帝挥手让全场安静,问岑鸢,“云起书院这位教谕,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第415章 愿你归来仍是少年 岑鸢被点到名,侧头对上明德帝的双眸,微微一笑,大步走进空旷的步射场中,与唐星河并肩而立。 他穿着与唐星河一样的云起书院院服,挺拔如松,风姿绰绝。 他是教谕,也是学子。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步射场,他所说的那段话后来被记入北翼史册。 他从容提了一口气在胸腔,缓缓道,“借用一位梁先生的话,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看台上文人至少占了一半,闻言大为震撼。互相看一眼,都似乎在问,谁是梁先生? 岑鸢低沉又激越的声音继续响起,“今日之少年,在我想来,与年纪无关。少年是什么?少年应是一种品质,是勇气,是无畏,是坚持!” 时安夏想起前世北翼儿郎前仆后继,为国捐躯。 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勇气、无畏和坚持吗?除此之外,还有…… 她缓缓站起身,与岑鸢遥遥对望,“少年也是赤诚,是热烈,是忠贞!” 她的声音不大,可目光坚定。 整个步射场安静得震耳欲聋。 不知不觉,所有考场上的举子都走入场内,不分书院,不分彼此,站在唐星河与岑鸢身后。 他们神色肃穆,就连随时打闹不休的霍斯梧和马楚阳都一脸正色。 文举榜眼陆桑榆看着这幅动人画面,朗声接下去,“少年是克制,是隐忍,更是张扬!” 考场上正记录考试盛况的黄醒月朗声续,“少年是旭旭朝阳,是灼灼烈日,是皎皎明月。” 不知看台上谁说了一句,“少年是清风急雨,是锋芒乍现,是长剑出鞘!” 这是岑鸢提前排好的《少年说》简单话剧,原打算在武举结束时做一次振奋人心的汇演。 不料这一幕提前上演了,天时地利人和,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氛围。 时安夏不知道什么是话剧,但这几句话确实是她最想说的:“若正彷徨迷失,愿你不忘初心;若正误入歧途,愿你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尽管已在做局,布下了天罗地网;尽管请君入瓮,要杀他个片甲不留;尽管一切尽在掌握,可仍旧避免不了伤亡。 时安夏还是希望有人能迷途知返。 就算放下屠刀,不能立地成佛;至少不要扛起大刀,对准你的同胞和你的家人,不要将你出生的土地用鲜血染红。 岑鸢望着少女发亮的眼睛,微微一笑,遥遥相望,“愿你,归来仍是少年。” 迷途知返,归来仍是少年。 尽管知道这些话对许多丧尽天良的人来说,没有一点意义。 可他知,他的小姑娘依旧一片赤诚,心怀美好。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如同一场山呼海啸轰轰烈烈的洗礼……我们都是少年。 整个步射场人满为患。因为外场的人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也纷纷跑到这边来看。 连东羽卫和卫皇司都撤了防,让人涌进步射场观看这场突如其来的华丽洗礼。 此时,场内已是人山人海,走廊上,过道上,一直延伸到门外,全都是人。 他们一脸茫然,只知明德帝也在里面。 “这里在做什么?不是步射场吗?为什么我感觉里面在举办诗会?” “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就听到里面在说什么‘少年’。” 终于有人来解说了,“好像是户部尚书之子五箭同时开弓射中靶心,皇上就问他,敢不敢迎战列国,他说敢。” “哈哈,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别的不说,就说宛国那些蛮夷,马背上长大,还没开化呢。但人家厉害啊,一只手就能举起一头牛。户部尚书之子……估计不够人家一只手撕的。” “照你这个说法,那不用战,直接投降好了。呲!” “现实一点,确实打不赢嘛。尤其京城这些公子哥儿,有几个能打能战?他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些人净手脱个裤子还要小厮侍候呢!” 在众人议论纷纷中,时云起忽然大步从看台上奔向岑鸢,在他身边立定,转身一抬手,全场安静。 他深吸一口气,用文人独有的音调朗声诵道,“少年智,则国智。” 他一个手势,全场默契跟上:“少年智,则国智。” “少年富,则国富。” “少年富,则国富。” 时云起与岑鸢相视而笑,“少年强,则国强! 全场沸腾:“少年强,则国强!” 已无需谁领诵,全场连诵三遍。话剧圆满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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