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明德帝在子民们诵读的“少年说”里,沉醉不知归路。 那像是在月光下温一壶酒,越喝越上头。 他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信心十足,要让列国雄赳赳来,灰溜溜走。 直到回宫,明德帝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沸腾中无法自拔。 黄醒月的现场记录连夜送达,明德帝将步射场唐星河这段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他从字里行间,看到了意气风发如少年的自己,“朕今日问你,拉长弓,破长风,战列国,你敢不敢?” 也从行云流水的文字中,看到了张扬肆意,初生牛犊的少年唐星河,“长弓满,长风破,羽翼正,箭在弦,星河愿迎列国来战!” 更看到了岑鸢! 那是个胸襟开阔,目光长远的澄澈少年。一个梁国幼帝,在北翼的国土上,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本国百姓。 明德帝从岑鸢的眼里和每句话里,都读到了他对北翼这片土地深沉的爱意。 明德帝想起岑鸢说,“我不热爱北翼,我只热爱时安夏一个人。” 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个嘴硬的少年!也是这般桀骜不驯! 只因这里,有他心爱的姑娘,有他心爱姑娘的家人。于是他也愿意把北翼当成他自己的国家来爱。 否则他如何是这般费尽心思护山护水护帝王安危?否则他何必开口就以“少年说”燃起北翼斗志? 尽管有人还在唱衰北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那几句关于“少年”的讨论,已在文人圈里发酵。 许多人都在问梁先生是谁? 梁先生只是个传说,但“少年说”却让文人们心中激荡,奋笔疾书。 明德帝有一个预感,觉得北翼真正的盛世即将到来。文武百花齐放,百姓安居乐业,那些企图将北翼拖入泥泞的奸佞终将灭亡。 他连夜宣了礼部尚书觐见,“今日步射场的记录看了吗?” 第416章 武举你就别考了 礼部尚书彭大人忙了一天,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就被召入宫面圣。 幸亏步射场主考官是他好友,不止连比带划跟他讲述了今日激动人心的场面,还兴奋地塞了一份黄醒月写的记录给他看。 论人脉的重要性……彭大人低头道,“回皇上,臣看了,还看了很多遍。” 他忙,那是唯一看过的一场记录。还好是看过了,否则一问三不知,情何以堪? 明德帝心情很好,笑问,“有什么感想?” 彭大人心头一跳,感想!什么感想?不就是很激动?还要有什么感想? 皇上问这话到底何意? 看他额头冒汗,明德帝就知道这人看是看了,就只看个热闹,没看出多少名堂,“以后你们礼部筹备什么节庆仪式,都可以按今日步射场这个标准来办。” 彭大人:“……” 皇上啊,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些什么? 步射场这个标准! 百年难遇的名场面,要说他们没排练过我都不信! 首先我得有个控场的时云起,其次我得有个五箭同开弓的唐星河,最后我还得有个学识量储备极大的海晏驸马! 到现在我连梁先生是谁都不知道,皇上您竟然让我以后按这个标准来? 腹诽一大圈,差点老泪纵横的彭大人拱手一礼,“是,臣遵旨!” 标准太高,活儿不好干哪!彭大人觉得自己提前老迈,是时候回老家颐养天年了。 魏家。 魏家无祠堂,只有一间专门放祖宗牌位的屋子。 此时魏屿直裸露着上身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垂头耷脑,面色凝重。 他今日总体来说考得不错。举重十分,步射十三分,骑射十分,马枪十分。 这个成绩可说是冠傲全场,数一数二了。放在任何一个学子身上,回家都是被父母供着,生怕他累了伤了病了,得好生安抚。 可魏忠实却请了家法,一鞭子抽向儿子。 那鞭子很细,抽在身上使人疼得细密难耐。 魏屿直只哆嗦了一下,却未哼一声。 魏忠实不停手,又连抽九鞭,才问,“你可知错?” 魏屿直已是满背伤痕纵横交错,额头冒汗,双拳紧握,显是忍得极为辛苦。 他低着头回话,“儿子知错。” “知错?”魏忠实居高临下看着儿子,“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儿子……不该恍神,失了水准。”魏屿直不敢看父亲逼视的眼睛。 魏忠实沧然笑一声,又是一鞭抽在儿子的背上,“满口谎言!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糊弄过关!我为你取名‘直’,就是希望你做一个正直的人。结果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配得上这个名字吗?” 魏屿直只觉最后这一鞭不是抽在背上,而是抽在脸上。 魏忠实满眼失望,“明知你接下来还有武举考试,为父还是要请家法,你可知这又是为何?” 魏屿直不敢吭声回话。 听父亲继续说下去,“就你这心性,若是武举高中,让你当了将军带兵,只会祸国殃民。你连自己的前程都能拿来开玩笑,对士兵的性命和国家的安危就不会有敬畏心。接下来的武举,你别考了,省得我魏家成了千古罪人!” 魏屿直大惊,抬起慌张的眼眸,眸里蓄满泪水,颤声请求,“父亲开恩!儿子……知错!儿子真的知错了!” 魏忠实抽了两鞭子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响声,“那为父再问你一次,你错哪儿了?” 魏屿直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儿子心悦海晏公主,可她未等儿子金榜题名就成了亲。儿子不服,想要与她夫婿一较高下。可她夫婿不考武举,反倒成了教谕。儿子……这口气,憋在心里很久了。” 终于,说出来了。 心里的阴暗,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终于以最不堪的方式暴露于人前。 他面红耳赤,恨不得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魏忠实不怒反笑,“所以你就作贱自己?你毁了自己的前程,就对海晏驸马造成伤害和打击了?” 气啊!气得脑子嗡嗡的!真是气得胸腔都要爆了! 一直以为儿子还算正直,还算忠厚,还算赤诚,结果!就这! 他几乎是指着魏屿直的鼻子,“我问你,赤手空拳,你有几分把握胜得了驸马?” 魏屿直不作思考就答了,“没有。” 他想起岑鸢教他们格斗,那是赤手空拳近距离最有效的招式。 他们交过手,岑鸢一招就将他撂翻在地。 他都没看清对方怎么动的手,就躺了。 魏忠实简直气极了,“没有!好,好得很!”他又问,“射箭,你赢得了驸马?” 魏屿直的头更低了,“赢不了。” 今日在步射场上,他听马楚阳问唐星河,“你怎么练成的五箭同时开弓?” 唐星河说,“我表妹夫指导的,我表妹夫超级厉害,射箭是高手。” 魏屿直推断,岑鸢的箭术应在唐星河之上。而他,不如唐星河。 魏忠实气得已经不知说什么了,“所以,你哪哪都不如驸马,就只能伤害自己?魏屿直啊魏屿直,你叫为父说你什么好?先不谈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就说你各方面都不如人,凭什么就有脸给人添堵呢?” 一句句的质问,如同冷水一盆盆浇下来。兜头兜脸,羞愧难当。 魏夫人看得心疼极了,眼含泪花,却知慈母多败儿,不能心软。 她将大门重重关上,才沉痛道,“我早知你钟情于海晏公主,但当初你未道破,我还当你知事懂事。” 先不谈两情相悦,就这门第,他们家如何配得上显赫权贵世家的侯府? 若说自己女儿高嫁,那也是她女婿一心低娶,认定了她女儿才促成的这门亲事。 京中多少风言风语,说他们魏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攀附上权贵。 难听的话可以当耳旁风,可她女儿成亲当夜就遭了毒手。要不是海晏公主机敏聪颖,这会子她女儿都成了冤死鬼。 门不当,户不对啊! 可自己这儿子竟然还在肖想海晏公主!分明海晏公主对她儿子根本没有任何情谊,完全是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魏夫人道,“你喜欢的姑娘已成亲,她夫婿还是你的教谕!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教你礼义廉耻,还是没教你尊师重道?” 魏屿直咬紧后槽牙,心头酸楚,却不敢辩驳一个字。 魏忠实气愤难当,“你如此行径,与那无耻的时云兴相比,又能强到哪里去?当日你口口声声骂时云兴是个混账,你这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第417章 他就是忘了初心 魏屿直狠狠一闭眼,滚烫的泪水滑落双颊。他匍匐在地,哽咽着,万分悔恨。 父亲竟然拿他和时云兴那厮相提并论,可见是真的对他失望至极。 他对自己何尝不失望呢? 在唐星河五箭齐发时,在明德帝问唐星河敢不敢迎战列国时,在岑鸢说“少年强则国强”时,他就幡然悔悟了。 他想起岑鸢从容不迫站在场边,不为他的故意失分恼怒半分,也不因唐星河的光芒四射而失态半分。 魏屿直知道自己彻底输了。不止在箭道上输了,连人品心性都输了好大一截。 魏夫人双目通红,“儿子,你堂堂正正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若能两情相悦,你钟情的姑娘正好也钟情你,就算门第有别,我也会想办法去为你试一试,不让你有遗憾。” 可事实呢?海晏公主跟那驸马分明情投意合,从没在意过她这傻儿子啊! 她温言细语,“公主既对你无意,你最起码要做到不污了自己这份心意。此,方配得上一个‘情’字。” 魏屿直低垂着头,羞愧难当。 魏忠实冷眉瞧着儿子,“你今日的举动,不止是伤了教谕对你的一片赤诚,更是伤了自己。为父望你金榜题名,却不愿你心怀怨愤。没有人欠你,海晏公主不欠你,海晏公主的驸马更不欠你。” 魏夫人语重心长,“我们痛惜的,不是你失了那两分。而是你失了为人的坦荡,更失了做人的尊严。” 魏屿直轻轻闭了眼,他,还失了少年的赤诚。 若你正彷徨迷失,愿你不忘初心。 他就是忘了初心啊。 他在烈日炎炎下练箭,他在冰雪皑皑中骑马练枪,难道当初不是想着凭本事平步青云,光耀门楣,保家卫国吗? 魏忠实问,“今日为父请了家法,你服不服?” 魏屿直终于挺直了腰板,“儿子服!” “那你这就去跟你的教谕认错请罪,他不原谅你,你明日就不必去参加武举考试了。” 魏屿直恭敬朝列祖列宗磕头,又朝父母磕头,“儿子这就认错请罪去。”说着,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魏母热泪滑下,“等等。” 她命人拿了药膏来,仔细替儿子清洗伤口,然后上药。 末了,她为儿子认真整理好衣冠,“去吧。咱们魏家人,做什么都须得清清白白。你武举考不考得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失了风骨。懂吗,儿子?” 魏屿直忍着酸涩的泪意,“母亲,儿子知错了。” 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向着如意街而去。 余生阁的花园里此时欢声笑语。 长桌上摆着精致点心茶果,烛灯绕了一圈,灯火通明。 夕阳最后一丝金边被夜色吞没。微风拂过檐下风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唐楚君兴致勃勃问,“咦,夏儿,你夫君刚说那叫什么‘剧’来着?” “‘话剧’。”时安夏看着黄醒月的记录,又对比唐楚君写的小故事,品得津津有味。 姚笙十分困惑,“闻所未闻,什么是‘话剧’?” 时安夏摇摇头,“我也不懂。我夫君那人,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意思那词儿是你们早前就套好的?”姚笙惊讶极了。 时安夏笑道,“是呀,阿娘。少年强则国强,那几段都是他们秘密演练了许久。我说的词儿,也是早先就写好的呀。” 姚笙更惊讶了,“你们怎么就知道皇上会问星河那孩子呢?” 在她想来,皇上不问星河,就不会让岑鸢上台讲话,不讲话,哪来的这个剧? 时安夏将稿子放在一边,揭了茶盖,微笑着拂了拂茶汤,“阿娘,我们不知道皇上会问。这真是个意外,我星河表哥实在太耀眼了。原本这个‘话剧’是要留在武举比完了以后,无论谁拿了状元,云起书院都会把这段演出来,以达到将崇武爱国的风尚推向更高的目的。” 岑鸢迎着烛光笑着走来,“谁知皇上点了我的名。我就将计就计,把兄长那段先念了。” 时云起也笑,“你作为教谕说出来,自然比我来得妙。” 岑鸢坐下,拿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那倒不尽然。兄长你如今在北翼文人圈里的影响力是一呼百应,谁能跟你比?” 当初正是因为看中这一点,他才着手写“少年强则国强”的简单剧本,排了一出所谓的“话剧”。 编写话剧不是岑鸢的强项。 所以这里面,他提供了梁先生的“少年说”,然后耐心跟时云起兄妹俩讲解以对白或是独白为主的“话剧”形式,再由他俩自己去编写场景和台词。 只是没想到,明德帝会在武举第一天就忽然点名让他讲话。他顺水推舟,在最热烈的时候,把“少年说”给推到了人前。 事实证明,效果不错。到时再以此为题出一版武举专题的报纸,等列国到达京城时,整个京城的崇武爱国氛围将达到顶点。 列国再看北翼,将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夫。而是少年人才辈出,文武百花齐放的局面。 有文明,也有武力,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唐楚君见孩子们都各自谦虚,眉眼更弯了几分,“都厉害,你们都厉害。姐姐你说是吧?” 姚笙笑道,“是,孩子们都厉害。星河更厉害!就是……起儿你那大舅哥,今儿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也挺厉害,要不是那一箭,今日就是满分,真可惜。” 魏采菱倒是不觉得尴尬,有人提出来,总比大家背着她议论的好。 她并未刻意去看小姑子,而是尽量自然地对上阿娘的目光,轻声回应,“许是我兄长有些事儿没想通。”她转头起身对岑鸢轻轻一福,“妹夫,你别放心上,在这我替兄长给你道个歉。” 岑鸢淡淡避开,“那倒不必。他是他,你是你。况且他所做之事,只有碍他本人的前程,于我并无半点伤害。” 话是这么说,听起来也有理。但魏采菱还是听出了这妹夫的疏离之意。 她深深叹口气,正要说话,就听门房来报,说魏公子求见少主。 岑鸢回了听蓝院,在正厅见到彷徨不安的魏屿直。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又错过。 岑鸢是不愿意用视线压迫对方,魏屿直是羞愧难当。 魏屿直忽然单腿跪地,“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岑鸢负手而立,垂下眉眼,“这就想通了?” 魏屿直抬起头,只觉对方如灼灼烈日,耀目异常,“学生羞愧,还望先生海涵。” 岑鸢淡淡道,“行了,明日还要考笔试。回去好生休息。” 魏屿直定定望着岑鸢,迟疑片刻,终究说出了口,“学生还有一事求先生解惑。” 第418章 此女模样肖似少主夫人 岑鸢看了魏屿直一眼,率先坐下,声音仍是平淡,“起来说,坐。” 魏屿直也不扭捏,便是站起身,却不坐,只站在岑鸢面前低着头问,“若是……” 他拳头紧握,“若是”了半晌,也没若是出口。 倒是岑鸢一如既往平淡的声音如雷贯耳,“若是我心悦她时,她已嫁作人妇。我不会扰她,也不会让她为难。” 魏屿直瞪大了双眼,惊讶于先生一下就猜到他要问什么,更惊讶于先生竟然还回答了他这么无聊的问题。 先生原本少话,今天倒是多说了些,“若她行得步步惊心,我会为她排除障碍;若她心有抱负无法施展,我会替她一一实现;若她在高墙内只能仰望四方天井,我会替她在高墙外海阔天空;若她……” 后头两句,他戛然而止。 应是,若她需要有人保家卫国,他愿为她奔赴战场,抛头颅,洒热血; 若她需要有人回国退兵,他愿为她穿上龙袍,发号施令。 她是他的铜墙铁壁,他是她的万箭齐发。 魏屿直仓皇离去时,耳边还响彻着先生平静的声音。 那每个字仿佛都是在针对他,可那每个字又仿佛也是先生的肺腑之言。 就好像先生亲身经历过……魏屿直出了如意街九号,失了魂一般游走在大街小巷。 就在他拐过街角准备回家时,忽然从暗处跑出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子,撞在他的胸口。 她“哎呦”一声,待看清是个壮年男子时,立刻惊呼着“公子救命”。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窜出来两个大汉,大喝一声,“看你往哪里跑!” 魏屿直心情本来很沮丧,可视线落在那女子脸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他心神一抖,将女子护在身后,微凝了眉眼。 此时,两个大汉凶神恶煞逼过来,“少管闲事!让开!” 魏屿直不动分毫,只问女子,“他们为何抓你?” 女子泫然而泣,“我兄长赌输了,将我抵了赌债。可是,可是我已许过亲,不日就要嫁人……我……” 魏屿直心弦又是一颤。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岑鸢说的话:若她行得步步惊心,我会为她排除障碍。 他开口问,“欠了多少赌债?” 两个壮汉异口同声,“十两。” 魏屿直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扔过去,“滚!” 说实话,也亏得是十两,再多就没有了。这还是父亲给他考试租赁马匹用的。 考骑射和马枪时,所骑的马都是考生自己提供。他之所以没花银子,是因为云起书院一应供了。 两个壮汉得了银子自然也不再纠缠,跑了。 那女子当街就跪在魏屿直面前磕头,“公子救命之恩,奴家感激不尽。” 她说着仰起带泪的脸……那张脸,让魏屿直眸色又深了一层。 那模样至少像了七分,圆圆的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挺翘的鼻子,微张的小嘴。若不是穿着打了补丁的布衣,他都以为是那个姑娘了。 他不禁想,那个姑娘当年流浪在外吃了许多苦,是否就是眼前这副模样? 思绪翻滚着,嘴上却是淡然,“起吧,小事。”说着就要往家去。 女子仓促中抓了他衣角,“公子留步……” 魏屿直扭头,居高临下,“还有事?” 女子忙松开衣角,“没,没事。奴家想问公子姓甚名谁,日后奴家……。” 魏屿直又瞧了那张脸一瞬,不再说话,大步离开。 听蓝院,荆三回来报,“少主,魏公子回府了。” 岑鸢淡淡点头,“看紧他,别让人有可乘之机。” 在一个人失意之时,又是这样敏感的身份。有人要将主意打到魏屿直身上,实非意外。 荆三道,“还真有人在打魏公子的主意。” “嗯?”岑鸢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哪头的?” 荆三迟疑片刻,“哪头的还没查到,不过此女……模样肖似少主夫人。” 岑鸢敛下微沉的眉眼,“这是要替我考验学生的心性?有几分相似?” “六七分相似。只那女子看着悲苦得很,与少主夫人这种沉静高贵完全不同。”荆三问,“可要处理了?” 岑鸢摇头,“不必,放任不管,盯着就行了。查查是谁派来的。” 荆三领命而去。 时安夏这才款款进了屋来,瞧着岑鸢眉间十分沉郁,便是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岑鸢屏退屋内侍候的,“小事,就怕你听了犯膈应。” 时安夏坐在岑鸢身侧的椅上,淡笑,“犯膈应的事还少吗?不在乎多这一件。” 岑鸢却是问,“你可知魏屿直为何今日与我斗气而失了两分?” 原本魏屿直是最先入明德帝眼的人,谁知他自己一手搅了所有辉煌。 临门一脚,输在了一个“蠢”字上。 时安夏沉吟半晌,却还是道,“想必,因着你是我夫君?” 岑鸢侧目而视,“你知道?” “刚知道。”时安夏心思虽玲珑,在感情上却是个十分迟钝的人。更不会自以为是认为谁都钟情于她,否则当初就不会一度揣测岑鸢是为红鹊来的侯府了。 她的坦荡倒使得岑鸢心头舒了半分,“刚有个与你长相肖似的女子,故意接近魏屿直。” 时安夏皱眉,“肖似?” 这可真有点膈应。 “然后呢?”如果魏屿直和这女子发生点什么,不止会将魏家拖累,到时大家就不好见面了。她嫂子夹在中间更是为难。 “没有然后,魏屿直回家了。”岑鸢并未瞒着,“放心,我会找人盯着。” 次日,武举文考。 所谓文考,就是默武经。 参加武举考试的学子大多学识不多,能把几本经典兵法著作里的经典句子默写出来,已经算得上很不错了。 往年武举也基本走的这个套路。且举子今日上了考场,也以为跟往常一样。 不料,今年不同了。 直到进入考场,举子们才知除了正常默武经外,还有加试项目,包括兵法策略,地理常识以及模拟作战。 这是明德帝亲自下的命令,亲自出的考题。 消息一出,将举子们打得措手不及。 待考题发下来,不止其他书院的举子蒙了,就连云起书院的举子也蒙了。 这这这……他们云起书院的教谕不是教过? 第419章 何以见得不是顺风 岑鸢并不知道明德帝今年会加试。 因他做了云起书院的武举教谕,明德帝防的就是他,捂得严严实实,一点口风都没露。 但岑鸢讲课的时候,想着这些人以后都是带兵行军的武将,是以并不以考试为目的讲学,而是从实用的角度,全面细致把北翼地理常识和常用兵法策略梳理了好几遍。 至于模拟作战,就更简单了。他前世在边关,对着最多的就是沙盘。 他脑子里的沙盘地形图,恐怕比兵部的还多。 尤其是鹿北一带,他曾深入研究过地形环境,否则也不能打出北翼以少胜多最漂亮的一仗。 举子们进了考场,岑鸢在外场等候。 齐公公急匆匆行来,“驸马爷,皇上有请。” 岑鸢起身跟着齐公公去了贡院的才子楼,看见明德帝好整以暇坐在栏边喝茶,面前摆了棋盘。 他向明德帝行过礼,便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明德帝屏退旁人,指着对面的位置,笑道,“坐。” 岑鸢依言坐下。 明德帝心情极好,声音也变得轻快,“你这般守规矩,朕还有些不习惯。” 岑鸢平静答道,“既是入赘北翼的女婿,自当入乡随俗。父皇,您说是吗?” 明德帝哈哈大笑,“好!好好好!入赘北翼,朕的好女婿!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来一局?” 岑鸢听他没用“手谈”二字,便知对方要边下棋边聊天,伸手执了白子,先行为敬。 在北翼,白子为卑,代表平民白丁;而黑子为尊,代表显贵。 让平民先行,是北翼权贵彰显身份气度的作法。他主动先落一子,也代表着对明德帝心存敬意。 明德帝手拈黑子落盘,“拿出你的实力来,莫要因为是朕,就束手束脚。” 岑鸢垂着眉眼,从容落子,“若是小婿不小心赢了父皇,岂非冒犯?” “嗯?”明德帝笑着摇头,“你也太小看朕的心胸了。再说,朕自小没输过,赢你,不在话下。” 岑鸢眉眼微挑,“那倒未必,凡事有起始,父皇认真些。” 明德帝又哈哈笑了两声,就喜欢他女婿这不卑不亢的劲儿。 说话间,两人你来我往,黑白子纵横交错。 岑鸢再落一子,抬头笑道,“父皇猝不及防加试,到底是在考举子呢?还是在考小婿这个教谕?” 明德帝那点小心思被戳破,也不恼,黑子落在一颗白子旁边,“作为一个教谕,难道不该方方面面都教给学生吗?合着你也是照本宣科,教学生死记硬背那一套?” 岑鸢掀眸瞧着明德帝那眉飞色舞的模样,轻落一子,“所以父皇今日不止要在棋盘上赢了小婿,还要在考场上赢了小婿?” 明德帝抬眸与岑鸢对视,“那就要看你和你的学生能不能逆风翻盘了。” 他得意落下一粒黑子,整个棋局变得波谲云诡,白子举步维艰。 “那……”岑鸢淡淡垂眸,纤长好看的手指捏着白子,悬在空中,“何以见得不是顺风?” 语毕,他将白子那么一扣,便落入黑子之间。 明德帝笑容凝在脸上,眼见刚才还尽在掌握的棋局成了另一番模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落下一黑子。 仿佛怕这帝王玩赖悔棋一般,岑鸢利落再扣下一子,如尖刀出鞘,将左右黑子生生切开。 明德帝面色微变,半晌才惊叹道,“妙!妙啊!小鸢鸢,你真是个人才!” 原本淡定自如的岑鸢被那句“小鸢鸢”给整破防了,握着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咱能不搞心态吗?” 明德帝伸手就是一捶,捶在岑鸢的胸口,“哈哈哈!好小子!” 几个来回间,明德帝输了,无力回天,“怪了!朕还是第一次输棋!就连上次输给先帝,还是朕故意落败。” 岑鸢往身后一靠,正色道,“我先申明,以后不许动不动就叫齐公公来宣我入宫陪下棋。” 明德帝:“!!!”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宣你入宫陪下棋,那不是你的荣幸?多少官员做梦都想要的机会,到了你嘴里就这么嫌弃? 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岑鸢抿着笑意,眸里荡漾着细碎波光,“我要陪媳妇儿的,不要扰我。” 明德帝气了个倒仰,“陪媳妇儿!朕能耽误你多少时光?” 岑鸢挑眉,“你也可以陪媳妇儿,你后宫那么多女子。” 明德帝:“……” 话不投机半句都多,还有半句是这样,“朕可以微服出访去你屋里下棋。” “你确定不是去看我岳母?”岑鸢极力忍住笑,但是忍不住啊,看皇帝吃瘪原来是这般乐趣。 明德帝竟然耳根子都红了,清咳一声,“死小子,朕只是想下棋。” “总之少打我岳母主意,否则我家小姑娘要防贼了。”岑鸢伸手将白子一粒一粒收起。 明德帝看着傲慢的黑子遍布棋盘,叹口气,闷闷的,“放心,朕不会打扰。” 他想起那日,时安夏生怕他留下来用膳,跟狗撵了似的恭送他回宫,便知小姑娘的立场。 她是不会准许她天真单纯的母亲去过步步惊心的日子,当然,他也不会令他喜欢的女子陷入那样的境地。 有些人,放在心里就好。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这么说了。 每一次,都像是下决心和对自己的警示。 岑鸢这才抬起头,淡淡解释,“我岳母,死得很早,过得很苦。年少时被继母算计,后来嫁入侯府被婆母和妾室算计。儿子死了,女儿丢了,一生郁郁寡欢,早早就没了。” 明德帝瞳孔剧震,知对方说的是小姑娘的梦里,更是他们曾经历过的前世。 原来,她也早逝了啊。 他心里说不出的压抑和难过。 岑鸢目光坚定,声音里注满了感情,“所以小姑娘想让她母亲过得开心些,更想让你……活得长久些。如此,北翼好,所有人都好。” 明德帝心头湿了一片。 这就是他喜欢和岑鸢呆在一处的原因。 此子赤诚,哪怕是别国曾经的皇帝,哪怕强大到可怕,他也愿意全心全意交付信任。 他淡淡道,“朕知道了,你不必担心。”说着,他又恢复了挑衅,“那你认为,你的学生能答对几题?” 第420章 文的捡完捡武的 你认为,你的学生能答对几题? 岑鸢没有正面回答明德帝,只是道,“我建议你加试部分的分值不计入成绩,否则对其他举子不公平。” 明德帝大为惊讶,“你就这么确定你的学生能答对?” “学生能不能答对,那是用不用心的问题。但他们肯定都见过你出的题,换句话说,我押的题有可能全中。” 明德帝不服气,“那你猜,朕的沙盘用的是哪里的地形?” 岑鸢一瞧明德帝那副“让你猜不着”的样子,不由得微敛了眉眼,不忍看他表情,“邬城。” 明德帝:“……” 他怀疑岑鸢昨夜潜进了兵部偷题。为防漏题,他特意到昨晚才透露今日加试,那些知情的官员,昨夜都没离开过兵部。 岑鸢解释道,“邬城就在鹿北一带。鹿北地形是我用来专门讲战略部署的沙盘图。我的学生闭着眼睛,都能给你重新造一个鹿北沙盘出来。所以,你要考他们什么?” “那你如何知道朕用了邬城地形出题?”明德帝纳闷极了。 “我和我家小姑娘只跟你提过‘邬城黑色惨案’,你不用邬城能用哪里?” 明德帝:“……” 朕的心思就这么好被拿捏? 岑鸢继续道,“因为是第一次加试,你怕打击到举子们的心态,所以又故意出了相对简单的题,对吧?” 那你不是送分是什么?这就好比,我的学生已经学到微积分,你出题考了个一加一等于几。 明德帝彻底不想说话了,就算说话也是气鼓鼓,“你走你走,陪你媳妇儿去!” 岑鸢便是高高兴兴走了。 齐公公好奇地问,“驸马爷,什么事让您这么高兴呀?” 驸马爷道,“把咱们皇上哄高兴了,我能不高兴吗?” 齐公公笑眯了眼,“驸马爷您真是我见过最能讨皇上欢心的人了。” 驸马爷敛了笑,“咱们皇上心思难测,没准儿他现在最讨厌看见的就是我。你快去哄哄他。” 齐公公滋溜跑到明德帝跟前,见一棋盘的黑子,白子全没了,笑道,“皇上,您也不必沮丧。不是每个人都有您这样的天赋,站在顶端求败的人寂寞了些,皇上您要适应。” 明德帝没好气,“朕输了。” 齐公公没回过神来,“啊?” “朕今日下棋输给了那臭小子,啊什么啊!不止下棋输了,连出题都输了……” 他原本就是存了心思要为难岑鸢这个教谕,谁知撞在了马腿上。 武举文试结束,别的书院举子们垂头丧气;云起书院举子们一片欢呼,答对了,全答对了。 很快,兵部出了告示,加试部分的分值不计入成绩。 别的书院举子们顿时欢呼起来。 云起书院的全体举子们:“……” 合着兵部逗我们玩呢? 兵部:“……” 我们也有口难言,全凭皇上一个喜好。 皇上:“……” 不关朕事,是你们教谕自己的提议。 云起书院教谕,其实也就那一个:“高处不胜寒啊!” 如此下来,武举便只剩下明日的比武。这项分值才是重中之重。 到此,具有比武资格的原本只三十五个。因着明德帝对武举加强了重视,又放宽了下限,多取了十一人。 也就是说,明日比武者有四十六人。而其中,云起书院又是独占鳌头。 十三人中竟然进了六个人,包括魏屿直,唐星河,马楚阳,吴起程,赵椎,以及邢明月。 且六人个个以高分成绩鹤立鸡群,云起书院出尽风头。 海晏驸马这个教谕也因此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说什么的都有,“驸马运气真好,捡到的学生全是好苗子!” “有没有可能,驸马确实有本事?” “有什么本事?驸马当教谕才几天?能教出什么来?那唐星河和马楚阳原本就在国公府族学待了好多年,要学,也是从国公府族学学到的本事。” “马家更是不止上有马老将军,下有马小将军,他们家府卫里都有好些个退下来的将军呢。说白了,驸马就是会捡漏。” “说来奇怪啊,云起书院真就会捡漏,文的捡完捡武的……啧……” 无论外界怎么传,都影响不了云起书院的尊师重道。所有学子自经历了加试后,对他们教谕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心服口服。 就连霍斯梧这种提前落榜的,都对岑鸢无二话。听到外头说他们教谕不好,他还要跳出去骂上几句。 要说霍斯梧因何落榜? 他主要弱在步射和骑射上。他在步射上,只拿到了两分,还是靠运气拿到的。骑射就更惨淡,零分收场。 他上次眼睛被打坏以后,看东西一直很模糊。在训练的时候,步射和骑射就常垫底,所以落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霍斯梧还是一直坚持练,也坚持参加武举。他可不管落榜会丢了谁的脸! 他的脸是他的脸,淮阳伯府的脸与他无关。 至今,他一次都没回过家,也没喊过一声父母,气性大着呢。 武举这种事,重在参与嘛。不参与他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其余落榜的人,无一例外折在步射骑射上,马枪也很难。总之这结果,跟岑鸢预料的情形几乎一样。 岑鸢回听蓝院的时候,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在谢恩,“多谢姑娘,多谢少主夫人。要不是您,老奴的侄儿哪里有这般造化?” 时安夏笑道,“邢妈妈,起来说话。” 那邢妈妈正是侯府的老奴,往日在时老夫人手下办事。 时安夏重生以后,知这嬷嬷算得上正直能干,也没有做过特别昧良心的事,便以帮她名义上的侄儿邢明月入仕为条件,拉拢她为自己办事。 邢妈妈卖身为奴进侯府之前还是个孩子时,曾流落至洪县邢家村。 她原本无依无靠,到了邢家村后,遇上个好心人收留了她,还让她也跟着姓了邢。 那人就是邢明月的祖母谢氏。当时邢家也很穷,可就那样,谢氏还是给了她一口饭吃。 谁知好景不长,谢氏得了重病,无钱医治。 邢妈妈就自作主张把自己卖身为奴,换了银钱给谢氏治病。 谢氏病好后,想让邢妈妈嫁给自己儿子。其实邢妈妈自己也很钟意她名义上的大哥。 可她知道,她那大哥早有心上人。她也不愿挟恩图报,谎称侯府主母对自己的亲事另有安排,从而成全了大哥。 这个邢明月就是她名义上大哥和心上人的儿子……邢妈妈自己一生未嫁,其实也就把邢明月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疼了。 第421章 误以为应良辰是恩人 外头不知怎的阴了下来,天空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邢妈妈从屋里出来,看见廊下站着愈发贵气逼人的姑爷,便是上前问安。想起北茴的叮嘱,生生将快要脱口而出的“姑爷”换成了“少主”。 岑鸢微微点了一下头,正要抬步进屋,却见邢妈妈匍匐跪地,“老奴谢少主搭救之恩。” 她已听姑娘说了,侄儿邢明月从牢狱里出来还能参加武举,全是姑爷在上下奔走。 岑鸢负手回头,“起吧。是明月自己争气,他今后有大好前程,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邢妈妈连说“多谢少主”,目送人进了屋,才收回视线。 北茴笑道,“邢妈妈且安心,少主说您侄儿有大好前程,那就必有大好前程。” 邢妈妈无限感慨,“诶。少主和少主夫人于我邢家有再生之恩哪。”她应声完以后,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也不求明月有大好前程,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就成。” 她侄儿邢明月原本是崎州洪县武举院试案首,乡试解元,就在全家都为其高兴时,祸事来了。 邢明月的同窗习武好友谢仓平忽称丢失了一块玉佩乃祖传之物,随即去衙门报了案。 官爷派人来寻,最后在邢明月的包袱里找到了。为此,邢明月下了狱。 那玉佩水头甚好,极为昂贵,远远超过死刑的判罚。县官老爷大笔一挥,杀! 就这么前途一片大好的邢明月被判了死刑。邢家人上下奔走喊冤,皆无果。 不止如此,邢家人原要上京求在侯府办差的邢妈妈帮忙,还没出崎州地界,就被官爷拿住了。 是以邢妈妈当时完全不知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还乐滋滋等着侄儿上京参加武举。 时安夏透过水晶门帘儿,瞧着邢妈妈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敛下一声叹息。 就觉得天下之大,也不知有多少人还正在经历苦难折磨。又有多少人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呢? 岑鸢看着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总是有操心不完的大事,“世间自有规则,生死也自有因果。谁知道这一生干过的坏事,不会成为下一世的报应?” 时安夏悠悠叹口气,“话是这么说……” 其实她倒不真是为了拉拢邢妈妈,才出手帮邢明月。 早在她计划把陆桑榆和顾柏年捡进云起书院时,就已经着手在助邢明月脱狱了。 邢明月最早出现在云起书院时,是在头几月斗试期间,差不多是跟霍斯梧同时进的书院。 要将一个下狱的人弄到京城参加武举考试,很复杂吗? 说复杂也并不复杂。 因为邢明月的案子根本是个局,害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国子监的应良辰。 应良辰与邢明月有着很深的渊源,两人同是崎州洪县人。一个是崎州洪县院试乡试第一名,一个是崎州洪县院试乡试第二名。 应家在当地是个大户,属于“京中有人”那一类。明德帝后宫里的应昭仪,便是应良辰拐弯抹角的远房姑姑。 崎州应家,只是京城应家一个远房分支。 应昭仪的父亲应孝山是垂南大将军,手握十万大军,镇守江州边陲。 这也是明德帝和时安夏迟迟不能真动太后的原因,因为应孝山就是太后党羽。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要让太后死容易,但如何将应孝山控制好是个大问题。否则动乱起来,遭殃的还是江州百姓。 崎州应家之所以能得应家主支看中,完全是因为他们会搂银子。 应家每年需要花费大量银子在江州屯养私兵,银子从哪里来?除了太后予以补给,崎州应家同样是重要来源。 这也是应良辰能在崎州只手遮天的原因,京城有人啊! 最初,应良辰只是出于嫉妒邢明月案首和解元的身份。他买通当地官吏,都没能压住邢明月成为案首解元的势头。 实在是实力相差甚远,当时又有京中官员在场监考,是以应良辰作弊都只能得第二。 没办法,武举跟文举还不同,那箭射中就是射中,射不中就真的是射不中。 如此一来,铲除邢明月这个挡道的,成了应家头等大事。 应良辰买通了邢明月好友谢仓平,拿一块昂贵的玉佩,令其栽赃陷害。 再买通县衙县官汪大人,将邢明月捉拿归案,秘密判处死刑。 没错,关键就在这“秘密判处死刑”上。 因着邢明月身份特殊,毕竟是在朝廷落了名的案首解元,他们只能秘密进行,不让上面知道。 每年弃考的不计其数,倒也不差邢明月一个。可若是邢明月犯案判了死刑,传到京城,朝廷肯定会派官员下来查。 应家担心节外生枝,便是让县官汪大人秘密进行。简而言之,就是此事没有上册,更不会传到京城,属“私刑”。 也就是说,邢明月只要能见天日,一样有资格参加武举考试。 但邢家人不知道这事儿,准备上京求着在侯府里办差的邢妈妈想办法,看能不能救刑明月出来。 应家哪能让邢家人把这事捅出去,派人在路上拦了邢家人,更是把邢明月的父亲打个半死,将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 上一世,应良辰在一番操作之下,拿下武举第四名。 可他这个第四名的含金量不是一般高,待晋王继位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卫南大将军。 这时飞黄腾达的应良辰,手下便需要办事得力的人了。他想起被秘密关押的邢明月,以恩人之姿出现,将其从牢里捞出来。 应良辰还为邢明月改头换面,连名字都换了,就这么收来当属下。 邢明月单纯,误以为应良辰是贵人,是恩人,一生兢兢业业为其办事。 又担心自己身份败露,还主动当起了隐形人,在军中无任何职位。 不过,应良辰知邢明月此人正直,倒也不敢把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烂事交给邢明月去办。 只是最后,邢明月还是知道了应良辰与裴钰勾结,贪军饷,与海盗勾结大肆敛财,欺男霸女,坏事做尽。 若只是以上行为,邢明月还仅止是冒死出言规劝。可他发现了应良辰和裴钰卖国,不顾百姓生死,简直丧尽天良,毫无底线。 他忍不了,就开始秘密收集应良辰的卖国证据。 谁知这一留意不得了,竟被他无意间得知了当年自己下狱的真相。 第422章 心如昭昭明月 得知真相的邢明月如坠冰窖,恍然大悟,这哪里是恩人,分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时,他已收集好了应良辰的卖国铁证,却犯了难,这些东西要交到谁手里才有用? 思来想去,他交给了当地知府。 那知府大人表面上应承着他,转过身就把他卖了。 还好邢明月机灵,发现得早,在应良辰派人来抓他之际,提前破窗跑了。 邢明月留了后手,罪证不止一份。他决定上京,再想门路。 他就不信这昭昭日月的北翼,没个清白之人! 这让应良辰勃然大怒,为了阻止邢明月上京,派出大量杀手,要置他于死地。 邢明月一路逃命,写下了自己的遭遇,跌跌撞撞来到京城,打听到建安侯爷时成逸为人正直,又能在心有大义的惠正皇太后面前说得起话。 他悄悄将证据送到建安侯爷时成逸手里。 可时成逸还没来得及对其进行安置,邢明月就被应良辰的人杀死在了客栈。 时成逸悲痛万分,连夜进宫将手稿和证据交给了惠正皇太后。 惠正皇太后看过手稿,得知邢明月早年的遭遇。 因着手中的证据,惠正皇太后派人去捉拿应良辰归案。 却已经晚了,应良辰丧尽天良,做了卖国贼,将好几个要塞城池都卖给了宛国。 北翼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他是重犯。 这就是时安夏要提早出手挽救邢明月的原因。 邢明月,跟他名字一样,心如昭昭明月,坦荡且大义。 崎州洪县根本没有关于邢明月的下狱记录。时安夏让岑鸢秘密带人先把邢明月救出来,后来又让东羽卫去拿住相关证人。 同时,时安夏不可能放任应良辰在武举道路上走得顺畅。待武举结束,他榜上有名时,再将邢明月的案子翻出来压死他。 如此,方能提早避免北翼的危机。 城南应府里,气氛比往日紧张。。 应良辰是在昨日武举时,方知邢明月也来了,简直如坐针毡,大惊失色。 他不明白为什么邢明月能出现在京城,派人打听才知对方已在云起书院好几个月了。 应良辰方寸大乱。可笑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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