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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的花都生得大朵大朵,花容艳丽,肆意生长。 众人落座,侍女退下。 时安夏手法熟练地烧水、洗茶、泡茶,而红鹊在一旁整理着点心果子。 随着茶香袅袅升起,整个园子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空气中弥漫着清新雅致的氛围。 四人对坐,茶香入鼻。 时安夏这才温温一笑,闲拉家常,“沐桑,你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第744章 恶语伤人六月寒 时安夏这看似随意的闲聊,实则一针见血切入了主题。 被点到名的沐桑生得极艳丽,眉间浓重的哀愁又将这份艳丽冲淡了几分,便是艳而不俗,艳中带冷。 她看了一眼妹妹,又看了一眼时安夏,轻轻垂首,“自从妹妹失踪后,我就很难入睡了。” 整夜清醒,难以入眠。 实在困狠了,终于睡着,却噩梦不断。每个梦里都是在千辛万苦寻找妹妹的踪影,每个梦里都是自责。 醒来时,就仿佛行过万里寻找妹妹的路,累极了。 后来沐桑的噩梦变了,变成布思当众侮辱她的场景。每一个细节在梦里都被无限放大,挥之不去。 她常常从噩梦中尖叫着哭醒,更可怕的是在梦里醒不过来,便是一遍又一遍承受屈辱。 她从此惧怕睡觉,宁可整夜瞪着眼睛到天亮,也不敢入睡。 时安夏淡淡道,“所以沐桑公主你的当务之急,不是嫁人,而是好好睡觉。如今你妹妹找回来了,布思也死了,该睡得着了。” “布思真的死了?”沐桑颤声问。 时安夏点头,“死了,这个祸害再也不会来欺负你,也不会来欺负你们部落。” 她没说的是,更不会将北翼拖进风雨飘摇的境地。 沐桑得到了肯定答案,泪水不知不觉落下。她在梦里无数次想杀了布思,却没能做到。 在她心里,那个恶魔不可战胜。 红鹊拿出手帕替沐桑擦去泪痕,乖巧安慰道,“姐姐,夫人说布思死了,那就一定死了。我们夫人很厉害的,有她在,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时安夏笑,“小红鹊,别吹牛。” 红鹊不服,“夫人就是厉害啊,我又没说错什么。”她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姐姐,你别急着嫁人,跟我们夫人一起出去散散心可好?” 唐楚君也道,“沐桑公主,人不能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还没看清楚,就选择另一个坑又跳下去。那样只能是从一种苦难,变成另一种苦难。然后你的人生,就是各种苦难叠加。”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当然,我不是说跟你提亲的努尔不好。我不了解他,也不了解他的家人。我只是想说,就算要嫁人,你也得开开心心嫁。” 其实这也是时安夏想要说的,“你在部落里经历了这些磨难,一时半会心里还有阴影。心不够强大,若是部落里有人落井下石,对你说一句半句你不爱听的话,你都会觉得生不如死。” 她这还是委婉的说法。 更有可能的是,如果那些不好听的话,终有一天从她的丈夫口中说出来,又或是从丈夫家人口中说出来,沐桑公主还有活路吗? 这会子努尔脑子一热要娶沐桑公主,可日子久了,谁敢保证偶尔争执时会不会冲口而出伤害她的话?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部落就这么大,沐桑公主受辱之事早前就被亲宛派大肆渲染过,几乎人人皆知,连小孩都知道“沐桑公主脏了”。 沐桑公主够可怜了,哪里能经得起比刀剑杀伤力更强的恶语相向? 红鹊不断点头,就觉得她家夫人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对的。 又觉得她家夫人的母亲也是无比睿智之人。在她想来,能提笔写文发表在《翼京周报》的女子,说话行事自是常人所不能比。 反正时安夏说话,红鹊跟啄木鸟似的点头。 唐楚君说话,红鹊也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拉着沐桑的手亲昵摇了摇,“姐姐,真的不要轻易嫁人哦,得认真想好了,才能做决定。” 沐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妹妹的关怀。这么久以来,她终于有一种真实的感觉,她的亲妹妹找回来了。 她也感恩时安夏和唐楚君。这是除了母亲以外,真正在替她着想,为她考虑,苦口婆心劝慰她的人。 沐桑站起身,跪地深深向时安夏和唐楚君拜伏,“沐桑谢恩。沐桑求公主收留,我愿做公主身边的奴婢,为公主办事,侍候公主起居。” 时安夏知她想通了,只应下带她离开部落,却不会让她真的做奴婢。 于是努尔的提亲被沐桑公主拒绝,成了部落好事者们的第一话题。 众人悄悄议论,“努尔那么好,怎就被拒了?沐桑公主都那样了,怎好意思拒绝努尔?” “是啊。原本我还可惜努尔娶一个……咳!” “她都那样了,还能嫁个什么人啊?莫不是以为自己贵为公主,还高高在上呢。” 有时候闲言碎语远比刀剑杀人更狠,尤其那些话来自普通族人茶余饭后的闲聊。 就算瓦真是王上又怎样?他能因几句闲话就把族人全杀了为妹妹报仇泄恨? 其实努尔的父母也不赞成这门亲事。努尔是他们最优秀的儿子,能娶的姑娘多的是,凭什么要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公主回来使家族蒙羞? 族中一个喜欢了努尔很久的姑娘叫朵拉,得知提亲之事哭了好几场,更是恨上了沐桑公主。 现在沐桑公主拒了努尔的求亲,朵拉却更恨了。 凭什么?凭什么啊!沐桑有什么脸可以拒绝求亲! 她仗着自己父亲是官长,飞扬跋扈,四处抹黑,更是将沐桑受辱的细节添油加醋随口宣扬。 这些事又不是她最早说的,也不是她编的,她根本不怕王上治罪! 尤其她的父亲可是部落栋梁。那么多官长都倒台了,她父亲还屹立不倒。 再说,那日她父亲还跟着拙纳王上一起经历了灵音广场的叛乱。 此时王权更替,正是薄弱之际,也是用人之际。瓦真王上根本不可能得罪同个阵营跟着自己的官长们。 一句话,她有恃无恐。 红鹊听到那些议论,气得哭红了眼睛,却又束手无策,一路跌跌撞撞往回跑,碰上了马楚阳和唐星河,扔下一句带着哭腔的话,“星河楚阳少爷,收拾一下东西,我们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又风风火火一路扑进夫人的怀里,哭得十分伤心,“夫人,夫人,我们赶紧带着姐姐离开这个鬼地方好不好?我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我不回来了,呜呜呜……我要回北翼!我生是北翼人,死是北翼鬼!呜呜呜呜……我要回北翼……” 第745章 维那部落不能提的禁忌 这一刻,红鹊对维那部落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她已非不知事的少女,跟着夫人这么久,又在书院里耳濡目染,使她内心里对人情冷暖有了新的认知。 说实话,姐姐遭遇的这些闲言碎语,在夫人身上也曾有过。 那时候刚爆出夫人失踪了整整十年,有多少脏水无情泼向夫人。 可北翼的正义之士“以吾之名”,他们北翼的皇上“以朕之名”证浩气长存,证人心公理。用天地良心,用强权律法,生生把这股歪风邪气压了下去。 如今谁还敢乱嚼舌根? 这些都是红鹊在北翼亲身经历过的事,如今想起来,还热血沸腾。就觉得身在北翼多好啊! 再看看维那部落,她姐姐分明才是受害者! 她父亲为了保护族人,生生忍下了女儿受的委屈。可换来的,不是族人的感恩,而是族人的嘲笑践踏和茶余饭后的消遣。 红鹊好气!没有对比,还不懂云泥之别。她知北翼好,但不知北翼有那么好。 现在她就是一门心思想回北翼,再也不想看到部落里的任何人,包括她那个当了王上的瓦真哥哥。 时安夏等红鹊一顿稀哩哗啦哭完了,才柔声道,“要有点耐性,要相信你哥哥会处理得很好。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越是不能急着走。” “可是姐姐好可怜啊,呜呜呜……”红鹊抹着眼泪。 “所以这个时候才能显出你的重要性啊。”时安夏抹去红鹊的眼泪,“你多陪陪你姐姐,她现在最需要亲人陪在身边才能不胡思乱想。你是她做梦都想找回来的妹妹,你如果对她亲近,她就会觉得那些闲言碎语不值一提。” 红鹊觉得夫人说得有道理,抹着泪儿跑去了沐桑的屋子。 拙纳和海氏都在边上寸步不离陪着,生怕女儿再想不开。 沐桑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愿清醒。她已经睡了两天,足不出户。 海氏摸着女儿的头发,“桑儿,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沐桑喃喃回应,“母亲,我不饿。” “不饿也吃一点啊。”海氏愁死了,看着女儿瘦弱得像纸片一样的身子,心如刀割。 那分明是没了生存的意志。 红鹊推门走进来,依足礼数给父亲母亲先行了个万福礼,才道,“姐姐不想动,就先让她睡会。我来陪姐姐吧。” 海氏看着懂事的小女儿,就觉得幸好小女儿不是在部落里长大,否则还不知会遭遇什么磨难。这么一想,眼睛通红。 但红鹊不亲近父母,身上总有股子疏离的味道。 待父母退出屋去后,红鹊爬上了床,从身后轻轻抱住了沐桑瘦削的身子,在她耳边喊了一声,“姐姐……” 就这一声,使得沐桑泪流满面,背对着她抽泣,“苏儿,对不起啊,是姐姐把你弄丢了。” 红鹊摇摇头,“姐姐,那不怪你,都是坏人的算计。你那会还小,不怪你。” 姐妹俩喃喃说了许多话,从沐桑背对着,说到沐桑转了身。 两姐妹四目相对,都从对方泪眼朦胧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样子。 从那日起,红鹊陪着沐桑睡觉,吃饭,两人形影不离。 便是在第四日,等来了她们瓦真哥哥以雷霆万钧之势,抓捕了朵拉与其大肆传播谣言的两个兄长,并召集部落族人在灵音广场集会行刑。 这是新王继位以来的第一次集会。 部落的族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议论纷纷,却都默契地压低声音。 瓦真王上站在广场的高台上,身形挺拔,目光如炬,沉沉扫过族人的面孔。 在他身旁,是几名官长和祭司。他们手持权杖,皆面容凝重。 在其身后,手持长矛盾牌的精锐王卫,站得笔直,威风凛凛。 随着一阵低沉的鼓声响起,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高台上。 瓦真王上负手而立,看着晚霞铺满了大半边天空。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浑厚有力,穿透长空,“各位族人,谁知道灵音广场是怎么来的?” 族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新王为何有此一问。更重要的是,灵音广场的由来,历来是维那部落不能提的禁忌。 只有王族和祭司能翻阅到古籍宝典的记载,因此许多族人并不知情。他们甚至不知道灵音广场这个“灵音”,其实是个人名。 但今日,瓦真王上决定公开真相。 其中一个年老的祭司从人群中走出来,“王上三思,灵音广场的来历实不宜宣扬。” 瓦真王上冷冷睨他一眼,“你是王上,还是我是王上?我们维那部落到了今日,为何是一盘散沙?为何没有感恩之心?为何养成幸灾乐祸的习惯?皆因王族不敢正视历史。本王今日便是要打破这层禁忌,让族人知晓,当下平静安稳的生活绝非易事。” 接下来,瓦真王上亲自讲述了这段王族不敢正视的惨痛历史。 那一年,狮王部落与维那部落争抢水源控制权。这是起因。 维那部落没抢赢,吃水用水都十分艰难。 在争斗过程中,狮王部落发现维那部落十分软弱,好欺负。此后便隔三岔五挑事,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尤其族中的女子们,一旦被掳,下场惨烈,无法细说。 后来狮王部落得寸进尺,又因别的事打过来了。维那部落节节败退,一度被逼到了这座长缨山上。 当时万分危急,维那部落面临灭族的危险。 勇士们冲下山与其厮杀,被活捉后,有的人被狮王部落的王上当成活靶子生生射死;有的人被活剐,用木棍穿过人体,架在火上烤,被吃得只剩骨头。 冲天的火光,滋滋作响的肉味飘散。那时,他们的妻儿父母都在山上眼睁睁看着,心如刀绞。 族人们一路哭一路跑,跑得慢的女子和孩子被抓走后,受尽凌辱和折磨。 由于瓦真王子将细节描述得过于详细,引得场下一片骚动。只光想想那场面就恐惧万分,此时人人面色惨白,发出阵阵唏嘘声。 瓦真王上眸色不变,只冷凝地看着台下,继续道,“在生死存亡之际,是一个叫灵音的女子挺身而出……” 第746章 灵音之死和大寒惨案 灵音是维那部落当时的第一美人,长得美若天仙,却也娇软柔弱。 她是维那部落许多勇士钟情的女子,更是当时立丘王上的未婚妻。 她娇弱,跑得也慢。王上和勇士们轮番背着她逃亡,就怕她落入狮王部落的魔爪。 可灵音看到族人们遭受着炼狱般的痛苦,面临灭族危险,终在一个黎明时分,远远拜别立丘王上悄然下了山。 她是自己送羊入虎口,主动以身取悦狮王部落首领,以换取族人的性命。 灵音实在太美了,除了美,她还天生妖娆。她使尽浑身解数,让人神魂颠倒,哄得狮王部落的首领退兵。 她跟着首领去了狮王部落,彻底沦为宠物,让族人得到了一丝苟活喘息的机会。 维那部落族人为了纪念这姑娘,自发将长缨山下这片广场命名为“灵音广场”。 后来,灵音以其艳绝妖娆的美色,在首领和其四个儿子之间周旋。 她成了他们父子共同的宠物。 柔弱女子以一人之力,使父子几个反目成仇,互相猜忌厮杀。 老王上被儿子们射杀,儿子们之间又互相角力,最终全死了,无一存活。 狮王部落元气大伤,战力大减。周围部落群起攻之。 最终,灵音趁乱逃回了维那部落。 她救族人于水火时,才十六岁。而回到维那部落时,已经三十六岁了。 她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才终于回到生她养她的地方。 然而可笑的是,族人们竟嫌她脏了。 除了长缨山下的灵音广场,还记载着这位姑娘当年毅然决然的勇气和无奈,族人们却集体失忆。 一时议论纷纷,猜忌和嘲笑如洪水猛兽般向灵音袭来。 唯有立丘王上,灵音当年要嫁的男人,一直在苦苦等着她,一生未娶。 立丘王上准备迎娶灵音,被官长们齐齐反对,让他勿要让王族蒙羞。 当时一个官长的语言尤其犀利,“我们维那部落的王后,怎能是狮王部落用过的女人?” 言语何其侮辱!何其下作!何其伤人! 祭司们也进言,问维那部落史册上如何能记载这样一位失了清白的王后? 立丘王上迟疑了。 灵音不愿让王上为难,也不愿让王室蒙羞,忍着巨大的伤痛,和对族人的失望,来到圣水河一跃而下。 不带一丝留恋,就那么跳下去了。 这世间啊,人心如此肮脏!人性如此脆弱! 她活不下去了! 其实灵音不知道的是,立丘王上的迟疑,是因为准备退位让贤,物色新王继位,并非对她有丝毫嫌弃。 就是这一迟疑,令得事态急转。 伊人永逝,阴阳相隔。立丘王上悲痛欲绝,挥刀砍了所有反对的官长和祭司。 不止如此,受了刺激且万分悔恨的立丘王上性情大变,戾气扑面。 终在族人们继续纷纷议论“灵音脏了,是该跳进圣水河洗洗”的言论中,立丘王上挥刀相向,大开杀戒。 终酿成史上最无法言说的“大寒惨案”,因为那日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寒”。 立丘王上造成了“大寒惨案”后,在一个凄清的早晨,也一跃而下圣水河。 其实立丘王上自来是个兢兢业业,不沾女色,且心存仁爱的男子。 他曾忍着巨大悲痛,没日没夜演练武技,大兴教育,发展经济,就为了有一日等待心爱的姑娘回来。 这二十年里,他没用族人的性命发动过任何一次对狮王部落的袭击去抢回灵音。 因为他知道,以卵击石,平白赔上族人的性命,绝非灵音所愿。 立丘王上忍了二十年,终于迎来曙光。却没想到心爱的姑娘在狮王部落没死,却死在她用柔弱身体护着的族人们的流言中。 “大寒惨案”是维那部落史上的禁忌,从此封存。 不仅仅是因为王族出了位挥刀向族人的王上,还因为族人的忘恩负义,乃维那部落的耻辱。 故事讲到这里,在场的人,尤其是官长王卫们都已知瓦真王上的真正用意。 因为历史惊人的相似。 尽管沐桑公主没有灵音姑娘的故事那般荡气回肠,救族人于水火,但曾经的拙纳王上却是独自承受了所有。 他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选择忍气吞声。 他让女儿受尽委屈,就是不愿族人面临宛国的践踏。 在场的许多官长皆心知肚明,当时宛国二皇子布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想要找到一个借口开战。 一旦开战,宛国的铁骑将踏平维那部落,他们的母亲妻子女儿,全都将承受与沐桑一样的痛苦。 不,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的勇士将死于铁蹄之下,手无寸铁的老人孩子们将变成冰冷的尸体被野兽分食。 拙纳王上不敢赌。但凡他有一点意气用事,此时的维那部落便不是今天这样平静安详的样子。 朵拉的父亲,官长尼瓦便是心知,今日无论如何求情,恐怕儿女都难逃一死。 他从瓦真王上的眼里已经看到了熊熊杀意。 果然,瓦真王上一个手势。四名王卫押着朵拉和她的两个兄长步入广场中央。 几人皆面色苍白,眼中闪烁着恐惧与不甘。 他们被抓的时候,并未意识到今日就是死期。直到刚才也听了关于“灵音广场”的由来,心头才升起一阵阵的惧意。 朵拉一下扑倒在地,哭着喊,“王上饶命!父亲救命啊!” 她两个兄长也痛哭流涕,跪成一团,“王上!王上饶命!” 瓦真居高临下冷冷地问,“饶命?你们做了什么需要饶命?” 尼瓦混迹官场多年,对于这种松动的口气十分熟悉。 王上如此问,只要如实回答,尚能有一条生路。 他正暗喜,准备给儿女们示意,让他们勇于承认错误。 谁知他的儿女们蠢,见新王虽冷漠,却也耐心发问,便以为自己父亲是顶梁柱,连王上都不敢轻视。 这便心一横,竟齐齐高呼“冤枉”。 尼瓦心里一沉,狠狠闭上了眼睛。 生机一闪而过,再无转圜余地。 听得瓦真王上沉沉一声令下,“来人!斩立决!” 第747章 你永远都是我的小红鹊 斩立决,朵拉兄妹在哭喊声中人头落地。 瓦真王上问,“尼瓦,你服是不服?” 尼瓦跪倒在地,“属下心服口服。” 你砍完了才来问我服是不服?那能不服吗?还好他儿女众多,蠢死了三个,还有五个。 论生得多的重要性。尼瓦心想还得继续生几个来补齐数量。 尔后,瓦真王上让人将人证物证一一呈上,当众审判。 那些被朵拉利用传谣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流放到最艰苦的地方服最重的劳役。 事毕,祭司走上前来,进行一场简短的祈福仪式。祈求先祖之灵指引正义之路,保护部落免受邪恶侵扰。 瓦真王上花最长的时间讲故事,花最短的时间砍人。 判决在前,审判在后。便是这一刻,众人才想起,他们的新王原本就狂獌嗜血。 他曾在比武较量中,拿下维那部落第一勇士称号。 他曾挑衅过布思差点被打死;得知妹妹受了侮辱,他踩着自己的鲜血挥刀将措容拦腰劈成两半,再提箭射杀卢格。 强权下,维那部落的族人们除了停止不怀好意的传谣,还慢慢开始审视自身的良心。 红鹊欢快地在园子里煮茶,拿眼偷瞧了好几回正在看书的夫人,实在没忍住,“夫人,我哥哥是不是早前就跟您和驸马商量过?” 时安夏放下手中的古籍,接过红鹊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才道,“他一个部落首领,为什么需要跟我和驸马商量?” “那您怎就相信我哥哥会为姐姐报仇?嘻嘻,斩立决!一个喘气儿的功夫,坏人就人头落地了。看谁还敢再说我姐姐的坏话!这样的哥哥顺眼多了。” 时安夏哑然失笑,瞧着忙碌的红鹊,“你坐下,别忙了。你现在是公主的身份……” “我不管是什么身份,也是夫人您的小红鹊啊。”红鹊嘻嘻笑着,美丽的小脸被阳光晕染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 时安夏一时有些恍惚。 想起上一世红鹊身居高位时,也哭着说,“主子,无论我是奴是妃,都是您的小红鹊啊。红鹊的心从没变过,从来没变过啊……” 时安夏低头喝茶,掩了浅淡泪意,笑着说,“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小红鹊。” 红鹊打蛇上棍,蹲在夫人身前,亲昵依偎着夫人的腿,“我只要夫人知,红鹊离不得夫人。” 在夫人身边,她才感觉安全,可以肆意享受阳光。 若说这公主的身份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她觉得就是以前想亲近夫人时,总因为身份的差距望而却步。现在她可以随心所欲靠近夫人,时时刻刻表衷心。 人人皆以为瓦真王上是在给妹妹沐桑报仇出气,时安夏却知,报仇不过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原因而已。 作为部落首领,他此举的真正意义在于向宛国势力释放一个信息,维那部落背靠北翼,将与宛国彻底划清界线。 瓦真王上真比拙纳王上更强横吗?其实不过是如今内外环境都好而已。 于外,北翼强大,不惧宛国。维那部落正式作为北翼的附属,自然也无惧。 宛国若要将手伸进部落,北翼就有权出兵支援。 如今的宛国在北翼边境上来回试探,愣没打出一场像样的战斗。哪有功夫腾出手来收拾一个部落? 于内,刚刚经历过一场叛乱洗礼,亲宛派死的死,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剩下的都是拙纳和瓦真信任的人。 这就是瓦真王上在朵拉等人人头落地的时候,问尼瓦那句话的意义所在:你服是不服?服就继续做我部落的栋梁,不服就滚去开山挖矿。 尼瓦不傻,不会在这时候来挑衅王权。瓦真王上既是以此立威,也是在向北翼投诚。 所谓一箭好几只雕呢。为沐桑报仇反而是最小的原因。 但时安夏不会把这些告诉红鹊,因为直到此时,红鹊才真正与家人亲近起来,整天王上哥哥长,王上哥哥短。 瓦真王上对红鹊也是真正宠爱有加。虽说以她为质,却也是知北翼有海晏公主护着她,不会发生被欺辱之事。 又有个消息传出,那个叫努尔的王卫再次向沐桑提亲了。 这次代表他提亲的,是他的父亲。换句话说,他们是在以实际行动支持瓦真王上的斩立决。 红鹊得了最新消息,又风风火火跑来问时安夏,“夫人夫人,您说这次我姐姐嫁得还是嫁不得?” 时安夏答,“这就要看你姐姐的心意了。她若是不喜欢这个努尔,自然是嫁不得。若她喜欢,其实也嫁不得。” “啊!”红鹊傻眼了,还以为若是喜欢就嫁得呢。 时安夏道,“时光能冲淡痛苦,也能冲淡良心和热血上头。若你姐姐喜欢努尔,必怀着感恩的心情嫁过去,在心理上就矮了一截。又因由他父亲提亲,彰显着家族的宽容和大度,这就又矮了一截。加上她的经历,她把自己的位置放得低到了尘埃中,行事便会事事小心,诚惶诚恐,如此那点所谓的喜欢也就消磨得差不多了。” 过日子嘛,谁家都有磕磕绊绊。但当磕磕绊绊使人气急败坏时,人就会说出一些不顾后果的话来。 到那时,心灰意冷,一地鸡毛。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 这样哦!红鹊还以为一切都解决了,所有事都不是事呢。 时安夏继续道,“反之,努尔家因为娶了你姐姐,在心理上就觉得自己在施恩,自然高高在上。可能刚成亲的时候看不出来,可久了,一年两年,八年十年,但凡族内有人搞事,必拿这件事做文章。就算不敢明目张胆说出口,那还不能用眼神说明一切么?” 红鹊听得脑袋快炸了,“那我姐姐岂非这辈子不能嫁人了?” 时安夏摇头,“那倒未必。等她内心真正强大起来,经历过的事变得微不足道时,什么都打不倒她了。那个时候再嫁人,她会幸福很多。” 红鹊把夫人的话转述给沐桑听,末了,好奇地问,“姐姐,你喜欢努尔吗?” 第748章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喜欢努尔吗? 自然是喜欢的。沐桑一直以为自己长大后能嫁给努尔为妻。 可这世上光是喜欢有什么用? 她摇摇头,回答妹妹,“不喜欢。” 红鹊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不喜欢拒绝起来就不用费劲了。”说完,还不忘夸奖,“这世上没有比我家夫人更冷静更聪明的人了。姐姐,你说是吧?” 沐桑第一次露出笑脸,顺着妹妹的话道,“公主的确是我见过最好的北翼人。” “那是当然!”红鹊与有荣焉。夸她家夫人,就跟夸她是一样的。 维那部落事了,时安夏带着一行人离开维那部落。 沐桑公主随行。 启程之际,她依依不舍将部落中的屋舍田园,熟悉的一花一草镌刻进心底。 也许,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了。 再次被拒绝的努尔赶来送行,红着眼眶,策马送了一程又一程。 沐桑公主素手撩开马车帘幔,轻声唤他,“努尔,请回吧。” 努尔沉声道,“再送公主一程我便走。” 沐桑公主轻轻叹息一声,放下帘子,不再说话。 须臾,她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撩起帘幔,看向那张年轻朝气的脸庞,再轻声唤,“努尔!” 为了与她好生说话,努尔翻身下马,靠近车身。 她抬起清冷又艳丽的脸,不再迂回,“那晚,我看到你了。” 努尔一滞,刹那间方知这才是她一再拒绝他的原因。 沐桑继续道,“你见过我最不堪的一幕。你让我如何嫁你为妻?” 努尔心头悲伤,哽着解释,“当时,当时……我不会在意的,这不是你的错。” 所有语言都很苍白。 那晚他尾随而至,亲眼看到布思如何欺辱沐桑。 他懦弱了,没敢上前去救。就算去救,也只是如同瓦真一样被打个半死。 他做了缩头乌龟! 努尔颓然,心中的裂痕愈来愈大,“对不起!” 沐桑惨淡一笑,“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所以我喜欢你就变得异常痛苦。 公主说得对,若是喜欢,也嫁不得。 因为一看见他,她就会想起那晚的事。 沐桑努力展颜微笑,一语双关,“就到这吧,保重!” 她死过一次了,不会再寻死。人生路还长,可她和他的交集却只能戛然而止。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她放下帘幔,泪水夺眶而出。心很疼,听到他在帘外说,“沐桑公主保重。” 她流着泪,隔着帘幔应他,“保重。” 两个字,便是他们此后不再交集的一生。 马蹄声渐远,努尔终于策马狂奔而去。 那一声略显慌乱的“驾”,带着哽咽和不舍。 沐桑公主的心仿佛被挖空了一块,却也知,从现在起,新的人生刚刚开始。 她有心靠近北翼公主,不为旁的,只为其在自己迷茫动摇时指点迷津。 接触久了她发现,时安夏才是真正清冷孤傲之人。 看着比谁都仁善和气,却很难让人近身。 她提问,时安夏也会认真解惑。可就是看着让人心生惧意,只余臣服。 对,就是臣服。仿佛是个天生的上位者,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谈笑风生。 这一路又遇见好几个部落,听说北翼公主路过,首领亲自迎接,都热情洋溢接待,尔后签订臣服协议。 时安夏手持圣谕,可代表北翼签下任何协议。众人皆知,这位北翼公主独享圣宠。 说得不好听,太子都没这么大的权利。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话说唐星河与马楚阳跟时安夏一行分道扬镳,先行回了京城。 两人骑马刚进官道,就被堵住了。 据说是因为傅小将军傅青松回京,得了圣谕,允他可以棺木把和宛国交锋战死的将士尸首运回京城安葬。 官道之上,所有达官贵人都不能乘轿骑马,须尾随棺木缓缓而行。 唐星河跟马楚阳跳下马,风尘仆仆排在队伍之中缓步移动。 马楚阳没耐性,低声道,“哥,咱们骑马走别的路绕行可好?” 唐星河正要答应,转念却摇了头,“不可,前面是傅家军牺牲的将士,咱们作为兵部的人,理应送人一程。” 马楚阳本来想笑着说,星河哥你变了,变得都不像那个上蹿下跳的皮猴子我哥了。 可他在听到“牺牲的将士”时,那笑便化成凝重沉在眉间,升起敬畏之心。 却在这时,后面有人在大声嚷嚷,“让开让开!都让开!” 那是一辆看起来极不起眼的马车,可马车里的少年却飞扬跋扈。 沿途侍卫过去制止他高声喧哗,他却斜着眼居高临下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不知,京城里最近说过“你知道我是谁吗”这样话的,基本不是死了,就是被流放了。 可无知者无畏,少年勇于表达自己,“我说出来怕把你吓死!” 今日沿途当值的侍卫比较特殊,出动了东羽卫执勤,以示郑重。 那出声制止的东羽卫,正是刚从狱卒位置爬上来的原东羽卫羽左司周游。 他什么样的达官贵人没见过?此时看对方一脸土气的飞扬跋扈,便知是个蠢货,冷笑一声,“我管你是谁!今日若想从官道过,严禁高声喧哗,严禁乘轿骑马。不遵从,后果自负。” 其实这队伍中,连出城刚回来的凌云夫人都已从马车里下来,随着人群往城内行走。 但少年就是觉得自己被人轻贱,尤其沿途已用这一招无往不利,占了许多好处。 此时他勃然大怒,“你一个奴才拿根鸡毛当令箭,今日小爷还真就非乘马车进城不可!你管我是谁?我还管你是什么卫呢!小爷告诉你,老子是马家军的人!” 马楚阳和唐星河互视一眼,默契双双转身调头往那小子马车边走去。 马楚阳万万没想到啊,吃个瓜还能吃到自己头上。 他的马是宛国高头大马,本就耀眼,调头也不方便。 他顺手将马绳扔给唐星河,自己则飞快窜到那少年跟前,双手抱胸问,“你说你是马家军的人?哪个马家军?” “北翼有几个马家军?”少年皮肤黝黑,跟马楚阳的唇红齿白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当然是淮安将军马立扬!” 第749章 庶子遇上了嫡子 淮安将军马立扬!这几个字一出,人群里好几个准备出来收拾人的官员,齐齐将视线投向马楚阳。 那些官员有凌云夫人及其夫傅传意将军,还有工部尚书高品源,兵部尚书宋兆昌,礼部尚书彭大人,以及户部尚书唐楚煜等六部尚书全部到场。 这么说吧,凡是在京城呆着的文武百官,基本都穿了常服低调隐在队伍中,默默迎将士尸骨衣冠入陵。 在听到后面有喧哗声时,他们才全部皱着眉头扭脸去看。 大家心里皆猜出了个大概,那少年恐怕是养在边关的庶子来京了。 庶子遇上了嫡子! 那黑面少年高高在上站在马车驾位,一只脚踩在座位上抖腿,说出“淮安将军马立扬”几个字时十分得意。 这一路行来,他爹的名号十分好用。但凡他把名号打出来,无论是按时关掉的城门为其敞开,还是他找官衙索要银子都无往不利。 黑面少年从第一次知道他爹有如此排面后,就喜欢炫耀爹了。 只是这一次,久走夜路终遇鬼。在刚报出他爹的名号后,他就忽然身子一歪,从马车上直直跌落下来,“啊”的惨叫一声。 马楚阳踩断了黑面少年的腿! 马楚阳何等身手,这届高手如云的武举一路拼杀出来的探花郎,岂能真是花拳绣腿? 只是马楚阳没想到,这小子跋扈成这样,身子骨却这么弱。他都还没开始呢,就听得“喀嚓”一声腿断了。 少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娘,妹妹,救我救我救我!我的腿啊啊啊……好痛!” 一直躲在马车里不露头的妇人,此时也慌了,带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脚刚沾地就哭声震天,“我儿!我儿的腿!” 她看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踩在她儿的腿上,那条腿本就被其嫡兄马楚翼打断过还没好全,现在又被精准无误地踩断了。 围观人越来越多,惊动了前面的傅小将军。 傅小将军脸色沉得能滴出血,从前面倒回来,大步流星排众而出,“谁人在此高声喧哗?惊扰英灵,按军法处置!” 那妇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只细细碎碎抽泣,“军爷,您瞧,是有人欺我们外地人。我们是马立扬将军的家眷,刚进京城,就被,就被……” 她伸手一指,让将军自己看,这会子那只穿着羊皮靴的脚还踩在她儿子腿上呢。 在她想来,将军跟将军的关系必然好些,总该向着她的。 傅小将军的副将赶紧将刚探来的消息附耳报上。傅小将军正要开口,一群着男装常服的傅家女子齐齐挤进来。 傅仙仙昂着小脸喊,“小叔……”然后跑到傅小将军跟前,踮着脚尖把傅小将军扯弯了腰,又唧哩咕噜在其耳边一顿念。 至此,傅小将军傅青松便明白了,抬眼看向马楚阳,“淮安将军马立扬的儿子!” 黑面少年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此时哀嚎声骤停,闻言忙大叫,“对!我是淮安将军马立扬的儿子马楚源!快抓住他,抓住他,别让行凶的跑了!” 那柔美妇人依旧抽泣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很是可怜的样子,“我夫君长年镇守边关,这一年余才回京为朝廷办事。我们几娘母在边关一直等着,直到两月前,我才收到夫君的书信,让我们进京团聚。这刚入京,就被欺负成这样。将军,您一定要替我们作主啊!勿要寒了我家马将军的心。” 听这妇人一通哭诉,官员们脸色皆是一言难尽。可不明真相的百姓们却被带歪了,好在马楚阳声名在外,倒也没有歪得太过分。 “原来是马将军的夫人和儿子!” “屁!马将军的夫人和儿子不是在京城?” “合着我们探花郎是摆设!这要么是妾和庶子,要么就是不要脸的胡说八道!” 探花郎便是扬起桀骜的嘴角,“抱歉,傅小将军!我清理门户呢。” 傅小将军点点头,“速清!”想了想,又道,“东羽卫,先把人抓回去!马将军那里我自会交代!” 一会儿就要进宫述职,正好告一状,把他那些妹妹侄女们的把子马楚阳给先摘出来。 马楚阳这才收回脚,收脚前暗暗用了点力道,把那庶子又踩得鬼哭狼嚎。 柔美妇人傻眼了,一时也没细品什么叫“清理门户”。 又以为只要搬出“淮安将军马立扬”这个名头,那行凶的少年必定会被抓起来,谁知被抓起来的是她儿子马楚源。 东羽卫利落把人抓走,为防止小儿叫唤,塞了布头在其嘴里。 妇人手足无措,低声哭泣。 她身边的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咱们快去找爹救哥哥,爹一定会为咱们出气的。” 听女儿这般说,柔美妇人却迟疑了。她其实心知肚明,丈夫若是知道今日发生的事,不止不会为儿子出头,还会怪她没把儿子教好。 在边关的时候,马立扬从不让人叫她“马夫人”,一板一眼,每每解释“夫人在京城,这是我纳的妾室”,都让她十分不痛快。 她担心儿子自卑,努力维持着儿子的尊严。她告诉儿子,要做人上人,必须先让别人知道你是淮安将军马立扬的儿子,亲儿子! 所以这一路,儿子搬出“马将军”的名头,她都默认了。她也很享受“马夫人”这一称呼。 这个小插曲,没掀起什么水花,迎灵队伍继续前行。 马楚阳和唐星河跟随着百官队伍,齐齐将英灵送入新修的陵墓。 这是明德帝下令修在城郊紧邻皇陵的第一个陵墓,专门纪念在与宛国交锋中死去的将士。 其实入京棺木里大多都只有亡人的衣物,这是在告诉世人,宛国贼心不死,绝不能大意。 同时,也是在告诉世人,幸福来之不易。 傅小将军想不到,迎灵队伍里隐藏了京城这么多举足轻重的官员,穿着百姓常服默默随行。 更想不到明德帝会亲自提前到达陵墓迎接,还请了寂元大师超度亡灵,傅小将军心潮汹涌。 待一切事宜进行完毕,太阳都落山了。 傅小将军向明德帝报告完边关事宜,便把刚才那场闹剧顺便提了一嘴。 明德帝吩咐下去,语气十分不悦:“立刻宣马立扬回京。” 第750章 将军正经纳的妾 马立扬去了碧霞关,要回来且还得等两天。 可那柔美夫人却找上了将军府,准备进门了。 马夫人已经听回家的小儿子马楚阳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如今正在气头上。 一气丈夫失言,说好了不让妾室庶子女入京;二气丈夫不同意将妾室庶子女送回老家,跟那堆吸血虫互相拱火。 前阵子马夫人回京后就跟马立扬吵了一大架,还脱口而出“和离”出府的话。 当时马立扬许是有点飘了,说自己得明德帝看重,迟早还得往上升一升,到时为她请个诰命夫人也不是不可能。 若她和离,损失的就是她了。她这个“马夫人”的含金量是很高的,可不是那等随手可扔的头衔。 这话说到了马夫人心坎里。她可不就这点指望吗? 她熬了半辈子,不就等着丈夫儿子多给她挣几个体面的头衔吗? 否则早跑了,还搁这吵架呢! 马立扬又开玩笑说,“你就舍得把这些荣光平白让给别人?你前脚和离,我后脚就能把妾室抬正,你信不信?” 马夫人信,所以被拿捏了,心里正不痛快。 这不是就撞上门来了? 马夫人吩咐管家,“去把大少爷叫回来,就说家里出大事了,需要他撑腰。” 管家得令去了东羽卫,找到马楚翼报告,“大少爷快回家,夫人需要您撑腰,老爷的妾室都打上门来了。” 马楚翼哪还有心思办公务,扔了手中的舆图,再点了几个东羽卫,就领着归家去了。 撑腰当然得多带些人,打不打架另说,这就是排面。 等马楚翼到的时候,嚯,将军府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他那彪悍的母亲,哪需要他搞排面,人家自己就有排面。 但见马夫人坐在将军府台阶上的精致楠木椅中,端庄高贵,目光灼灼,自有一股子将军夫人的英姿飒爽。 她身后,站着一群老弱病残。但个个虎目生威,面色凌厉。 这些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马夫人挑了些无家可归的养着当府卫。 就算伤了残了,他们身上仍旧透着战场上的杀意和凌厉。 伤兵们也是马楚阳和唐星河的启蒙恩师,射箭比武摔跤都教过,有时还当陪练。 否则唐马二人若没基础,也不可能在岑鸢的指点中迅速成长。 换言之,唐星河的状元,马楚阳的探花,都有这些伤兵的功劳。 而伤兵府卫们也知马夫人不易,且多年来住在将军府,对马家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众人都清楚,养他们的银子其实都是马夫人自己出的。马将军那点俸禄根本不够用。 而此时,马夫人身边站着英俊少年马楚阳。 柔美妇人这才知,踩断她儿腿的,竟然还是丈夫的嫡子。 一时悲从中来,红了眼眶,一副隐忍的样子上前行了个万福礼,“妾身见过主母。” 马夫人伸手一挡,仿佛要挡掉那几个不合时宜的字,“主母不是你能叫的。你我根本不相识,今日你闹上将军府,实是不成体统。” 柔美妇人抬起泪盈盈的眸子,哽着声儿,口齿伶俐,“妾身吴氏,是将军正经纳的妾。主母没理由不让我们母女俩进门!”她拉过黑瘦的女儿,“这是马将军亲亲的闺女啊!” 京城权贵自来要面子,她就不信马夫人能担下善妒不容人的名声。 原本马将军给她的信里说的是,让她直接带着儿女去碧霞关找他。 可吴氏不甘心,路过京城都不能入将军府歇一歇,这算怎么一回事? 且她一日没进过将军府,就相当于外室。她必须要进去住上一晚,才能顺了心头这口气。 但她没想到,马夫人这般不讲究,竟不顾体面将她公然拦在府门外。 马夫人冷笑一声,“将军正经纳的妾?” 将军都不正经,还正经纳的妾! 马夫人双目威严地看着柔美妇人,“本夫人从未喝过你敬的茶,你算哪门子的正经妾室?我与马将军当年成亲时,马将军就说过,此生不纳妾!” 要么你在说谎,要么就是将军失言!马夫人想明白了,丈夫恐怕以后挣不来什么诰命夫人。 想要头衔得靠她两个亲生儿子! 既然这层利益关系都没了,她还给马立扬留什么脸面?她当年为他私奔,连嫁妆都没有已经够委屈了。 想不到马立扬还用头衔和妾室拿捏她。去他的!撕破脸得了! 吴氏从未见过马夫人,只听马将军说,夫人和善,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她就以为夫人是个软柿子,结果……早知这样,她就不来自讨没趣了。 吴氏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夫人,您容不下妾身不打紧,但您不能让将军下不来台啊!一切都是妾身的错,不怪将军……” 马夫人点点头,“你承认就好!是你主动献身于将军,生下儿女以此来要挟将军!” 吴氏:“……” 虽然但是!也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全赖我一个人啊!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皆知这妾室还真不是可以进门的正经妾室,非主母不能容人。 北翼对纳妾有明文规定,起码要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需征得父母和妻子同意,方可纳妾。其二,正妻无所出,妾便是代替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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