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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就时,身边的人也就慢慢变得友善亲近。 忍不住想,若是当年他一滩烂泥扶不上墙,堂祖父家还会与他走动吗? 没有答案,他也不需要答案。 康尘砚夫妻双双准备奔赴战场,跟着明德帝出征。 西月在这次地震救援中,也积累了许多经验。平日更得康尘砚不厌其烦点拨讲解,手把手教。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进步实在很快。 明眼人都知,夫妻俩皆非池中物,只要不死,经历一场战争洗礼,回来必将跨上新台阶。 尤其西月,女官啊!令多少女子羡慕。 这其中,就有人借着女官的风向,跟明德帝请罪去了。 晏星辰手捧《北翼山河记》手稿,垂头耷脑跪在御书房外。 明德帝终于等来了这位官员,看来他女儿时安夏千方百计从他这薅走的免死金牌可以省下了。 他让晏星辰进了御书房,问,“晏卿何罪之有?” 晏星辰继续跪着,头低垂,声儿小,是女子特有的细润,与她平日刻意压低声线不同,“臣犯了欺君之罪。” 明德帝瞧着他北翼这一个个新起的栋梁,心里就乐开花,但声音却沉,“哦?既是欺君之罪,那晏卿可做好了被砍脑袋的准备?” 晏星辰将《北翼山河记》的手稿举过头顶,狡黠的,“在微臣诉罪之前,先请皇上过目。” 齐公公忙上前将手稿呈到主子面前。 啧!晏大人竟是个姑娘!世间奇事千千万,今年北翼特别多。 手稿是《北翼山河记》的中部,只是初稿,还未最后修订,里面有修改的痕迹。 明德帝一页一页翻看,入了神,过了许久才道,“你先起来,赐座。” 说完又看入神了,没理她。 晏星辰哪敢起来,继续跪着。 齐公公小声指了指椅子,“晏大人,去坐呀。皇上都赐了座。” 啧!晏大人竟是个姑娘!世间怪人异事多,今岁北翼更胜昔啊! 晏星辰取下官帽,捧在手上,摇摇头,继续跪着。 齐公公偷偷一瞅,怪不得原先就觉得晏大人长得过于阴柔,嘻嘻,原来是个姑娘。 好在她身材高挑,站在一众男子中也不矮,才让人一直没往别地儿想。 齐公公见晏星辰不肯起来,也不勉强,自己忙去了。 啧,欺君之罪啊!不过主子爱才,估计不会追究。 明德帝确实不会追究。 上部《北翼山河记》,从金池销烟拉开帷幕,简述某国以福寿膏阴谋荼毒北翼朝堂,后以安国夫人研制解药为主线,记录了北翼这一段历史。 其书还生动鲜活又客观地记录了列国到来北翼的前后大事件。其中从武举比武开始,一直延伸到列国来战,马球比赛,以及后来京城阅兵,与列国的各方面对战。 这本册子在列国流传甚广,北宣部一印再印。各国民间朝堂,四处散发。 此书基本成为列国了解北翼的一个窗口。 尽管没明确指出某国是谁,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马球赛和箭术比赛宛国输给北翼,更是实打实,没有半字虚言。 这也是宛国恼火的原因,那是把宛国的脸面一次又一次踩在地上摩擦。 包括高度还原现场,宛国输不起,挥杆打向九岁孩童,然后反被北翼驸马以牙还牙,霸气挥杆打回去。 全篇连形容词都没有,记录得十分简洁。 但那是世间最要命最可怕又最有力量的文字,从头到尾不带一个脏字,就把宛国骂得猪狗不如,脸都不要。 宛国人恨不得将此书尽数销毁。 如今明德帝手里这本中部《北翼山河记》,则记录的是太子萧治这些年四处抗灾救灾的过程。 笔触依然很平实,几乎都以事实和数据来说话。 例如在某地的水患上,用了多少银子修坝筑堤,用了多少银子解决百姓日常用度,都记录得十分清楚。 其中相关的官员也都是有名有姓,有据可查。而非凭空想象,胡乱捏造吹捧。 晏星辰自进入北宣部后,发现文字记录和传播有着相当大的力量。 笔下文字若有灵魂,可比得上刀剑,直指人心,撼动乾坤。 一字一句,皆可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亦可如雷霆万钧,敲醒沉睡的心灵。 她深知,文字不仅是记录历史的工具,更是塑造未来的利器。 所以晏星辰也离京一年多,挨个走遍了太子殿下所走过的地方,去搜集当时还是翎王的太子所攒下的光辉。 可以说,《北翼山河记》的中部,基本算是太子养成记。 明德帝瞧着晏星辰笔下深沉冷硬又力量强大的文字,爱极。 他爱这种客观又冷静的文笔。这与楚笙先生那种温暖灵动的文字完全不同。 殊途同归,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力量。 他更爱儿子默默无闻对北翼的付出,看见里面数个场景,百姓十里长街送翎王,就心里忍不住骄傲。 那是他的儿子! 那是北翼未来的君王! 这样的人,将来一定可以让北翼变得更好。北翼百姓有福了! 明德帝抬起头,瞳孔里俱是温暖笑意,“所以晏卿欺了朕什么?” 晏星辰匍匐在地,细细声声,“微臣实为女子,一心报效朝廷。为了避过科举搜身,钻了斗试的空子。” 明德帝丝毫不惊,“既然钻了空子,就该永远瞒下去。只要朕一日不知,你就还是大家口中的晏大人。” 晏星辰仍旧低眉顺目答道,“吾皇圣明。因为罪臣看到了女子为官的希望。罪臣自认才学不逊男儿,却因身为女子,人生只余嫁人一途。罪臣心有不甘,亦欲成就一番惊天动地之业。” 明德帝闻言,眉梢微挑。 又听晏星辰道,“罪臣自知欺君之罪难逃……所以罪臣想用这上部《北翼山河记》的成就,换取写完中部《北翼山河记》……” “仅此而已?”明德帝冷哼一声。 晏星辰硬着头皮继续提要求,“再,再换取跟随吾皇出征的机会,罪臣,罪臣愿戴罪立功,写完下部《北翼山河记》……” 明德帝忽然哈哈大笑,“朕的臣子出息了!朕还没治你的罪,你倒是不客气,自己提上要求了!” 第807章 丁家后人丁咏雁 晏星辰闻帝王笑声爽朗,其中并无半分恼怒责怪之意,心中大定,声音亦恢复往日沉敛:“实则,令罪臣鼓起勇气向吾皇自陈者,乃是此物……” 她从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呈于头顶。 齐公公忙走过去,弯腰将木盒接过呈给主子瞧。 余光仍旧落在晏星辰脸上:哎呦,嘻嘻,晏大人竟然是个姑娘! 这已不知是他第几次在心里感叹了。亏得他主子是明君啊,否则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就要被砍头啦。 可晏大人真的娇滴滴吗? 不!齐公公离得近,用余光都瞧清楚了。 姑娘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容颜间尽显风霜之色。肌肤因日晒而显黝黑,斑驳点点,犹如岁月之痕。双眸虽清澈明亮,然眼周泛黑,显是久未安眠,疲惫之态难掩。 她身形颀长单薄,藏在官服里尤显空荡。太瘦了! 想来这一年多,她遍历四方,昼夜不息,奋笔疾书,已入废寝忘食,几近忘我之境。 看得齐公公都好想去御膳房,弄点吃的来给晏大人补补身体……正想着呢,就听见他主子吩咐,“佑恩,去摆膳。到点了,朕要和晏大人一起用个膳。” 齐公公笑应,“是。”心里暖洋洋,轻快飘出御书房。 嘿,咱家和主子一条心啊! 晏星辰忙跪地磕头,“罪臣不敢!” 不杀头还一起用膳?莫不是最后一顿? 明德帝也发现他的臣子比早前瘦了一大圈,想必在外奔波搜集材料时废寝忘食,劳心劳力,以致形销骨立。 他从晏星辰呈上来的木盒里,拿出一方砚台。指尖轻抚砚台边缘,但觉触手温润如玉,细腻如脂,隐隐透出一股清凉之意。 砚台之上,墨痕犹存,似有岁月沉淀之香。 再低头凝神细观,见砚面纹理如山川起伏,又如江河奔流。山水云雾缭绕其间,墨色深沉,仿佛蕴藏着天地灵气。 即便他是一代帝王,也不禁心生感慨:“此物实乃难得至宝。” 晏星辰恭敬答道,“回吾皇,此砚名为‘红案秋白’,从我太祖爷爷手里流传下来。罪臣前日回京时,忽见此物惊现于罪臣的书案上。罪臣方知,早已有人窥知罪臣的真实身份……” 这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自告,不然牵涉甚广,她不敢赌。 少主府,听蓝院。 时安夏正翻着书页,等夫君回来一起用膳。 夜宝儿趴在她脚边打盹,还发出了鼾声。 它怀里蜷着一只白狗,脑袋前方团着一黑一白俩猫,全都在睡觉。 不一会儿,岑鸢挟裹着秋意进来,打破了一屋静谧。 雨丝绵绵,沾了衣裳,半湿不湿,润了。 “夫君回来了。”时安夏起身相迎。 夜宝儿被吵醒,懒洋洋看主子一眼,尾巴象征性摇了摇。小白狗也跟着摇了摇尾巴,不动。 猫儿“喵喵”两声,算是请了安。 北茴跟进屋来,笑着招呼,“快,几位猫狗小主都给我出来。” 猫狗小主们懒得理她,动都不动。 时安夏笑,“现在是真喊不动了。” 北茴在铜盆里倒了热水,给少主洗了手。 时安夏怕他着凉,让他赶紧换下润了的衣裳。 她从柜中取出一件新制长袍,料子乃上等贡缎,触手生温,光泽如月华流转。缎面织以暗纹,贵气逼人。 袍身剪裁得体,肩线流畅,腰际略收,下摆宽大。内里以柔软丝绒加衬,既显尊贵,又添几分暖意。 岑鸢是不在意穿什么的,但夫人在意。这几年走到哪买到哪,给他添置了不少行头。 夫妻二人就在听蓝院用膳,吃得简单。 岑鸢带回来一个消息,“晏大人去自告了,你那‘红案秋白’把她吓得不轻。” 时安夏道,“其实我原先也没想起来,晏大人跟霍十五家还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上一世,晏星辰是在北翼战后才恢复了女官的身份。她是北翼史上的第一个女官,真名丁咏雁。 晏星辰是她恩师取的名儿。习惯使然,即便后来惠正皇太后免了她的欺君之罪,让她成为女官,所有人也依然叫她“晏大人”。 且她从来没透露过自己与淮阳伯府主母丁咏梅的关系,是以时安夏也不知道实情。 直到这一世,霍十五过早出现在时安夏生活里,又挨打无意间牵扯出丁家一系列的秘事。时安夏才忽然由丁咏梅和丁咏珊这两个名字上,联想到晏星辰叫丁咏雁,很可能也是湛州丁家的后人。 且“红案秋白”上一世最终落于晏大人之手,已经是实证。 那时候,晏大人为了寻找家族传承的“红案秋白”,费了很多年的功夫。 这一世,时安夏没花什么力气,就把“红案秋白”找回来了,实因“红案秋白”其实落在方瑜初手里。 时安夏拿了好东西跟方老爷子换“红案秋白”,又说尽了好话,终于替晏星辰提早完成心愿。 时安夏觉得时候到了,早前薅来的免死金牌基本用不上。如今明德帝开明,废除了株连制,又爱惜人才,断不会因为欺君责罚晏星辰。 晏大人在北宣部任职,时安夏便让哥哥时云起把“红案秋白”砚台拿去,悄悄放在晏大人的书案上,以此提醒她赶紧去跟明德帝自告。 御书房内,晏星辰躬身禀道:“罪臣本名丁咏雁,乃湛州丁氏之后,家祖乃文学大家丁承恩。” 明德帝闻言,神色肃然,不禁正襟危坐,问道:“丁老先生?” 须知,明德帝早年习文,多从丁承恩之作启蒙,对其文章推崇备至,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丁咏雁面颊滚烫,羞愧难当,低声道:“正是。惭愧至极,我丁家自曾祖父一代便日渐衰微,族中人才凋零。然因家祖为文学大家,族人皆自视甚高,目无下尘,却徒有虚名,手低眼高,终致家道中落。” 明德帝闻言,微微颔首,了然于心:“族中男子无才,更禁女子有才。” 丁咏雁见皇上顷刻间便道破其心中辛酸,不禁热泪盈眶。 第808章 帝王的遗书 丁家主支尚且难以立足,将“红案秋白”当出去维持生计,旁支更是穷。 然而丁家族中并非无人才,实在是……长偏了。 男子皆平庸,反倒是出了好几个文采斐然、才情横溢的女子。然而女子均遭打压,终嫁为人妇,困于后宅,再无出头之日。 甚至到后来,丁家不许女子习字研文,认为是女子坏了风水才长偏。 明德帝听到这里,心里暗骂了一句:人笨怪刀钝! 齐公公听得直翻白眼,心里也暗骂了一句:拉不出屎怪茅坑! 晏星辰哽咽道:“罪臣自幼偷习诗文,东躲西藏,终为家父所察。家父不仅请出家法,将罪臣鞭笞至体无完肤,更将罪臣许配给当地一纨绔子弟。罪臣不堪受辱,于成亲前夜离家出走,隐姓埋名。后得遇恩师,即仲夏书院山长张基瑞先生。” 仲夏书院山长张基瑞,一生致力于教育,桃李满天下。其学识渊博,德行高洁,深受学子敬仰。 张先生爱才,见其虽为女子,却心怀壮志,才华出众,遂为其取名“晏星辰”。 晏,取自丁咏雁之“雁”字谐音,暗喻其如雁南飞,志向高远;星辰,意为亮光,喻其才华如星辰璀璨,照亮四方。 张先生为她伪造了身份,让她在仲夏书院女扮男装学习,继而参加科考,钻了斗试的空子。 晏星辰是仲夏书院那一届唯一杀入斗试的学子,且以优异的成绩,成为当年金銮试第四名。 若不是那届斗试神仙打架,出了肖长乐,又出了时云起,以晏星辰的实力能进前三。 上一世,她就是继陆桑榆和顾柏年之后的第三名。 张先生惜才如命,不忍见到这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埋没于世。他冒着欺君之罪、杀身之险,也要把她推入仕途,为朝廷效力。 盖因晏星辰不仅诗文卓绝,更兼对时事的洞察与敏锐,实在是朝廷所需的栋梁之才。 晏星辰匍匐于地,含泪叩首:“罪臣不敢妄求吾皇宽宥,唯愿竭尽己力,书尽北翼风土人文,大好河山。秉笔直书忠臣良将,使之流芳百世。更愿独担欺君之罪,恳请吾皇体恤罪臣的恩师,莫因罪臣之过而累及于他。” 明德帝看着面前一脸坚毅的臣子,心道天下人若皆如她这般坚忍不拔,何愁国不兴、民不安? 他若是教谕,也会忍不住想要推她一把。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沉声道,“朕准你以戴罪之身随朕出征,降至七品官阶,恢复女儿身。” 其实朝廷上下本就对女官的看法褒贬不一,议论纷纷。 凌云夫人官拜兵部郎中就算了,当时马球赛上所有人都极度热血,没人对此有异议。 后来安国夫人入太医院任中院判一职也算了,毕竟人家研制出福寿膏的解药,利国利民。 可那第三个女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啊?据说以前还只是海晏公主身边的一个婢女,斗大字不识一升,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史上第三个女官。 本来大家就不服,尤其听说此女还要随军出征,就觉得她去能做什么?不就是离不得刚成亲的丈夫么? 闲言碎语起来的时候,申院使第一个不乐意:“什么叫摇身一变?那是本官教出来的徒弟!” 安国夫人也不乐意,“什么叫摇身一变!那也是本官的徒弟!对了,人家还是孟娘子的徒弟。以后啊,她的成就将远超于我。” 为了平息议论,太医院举行了伤口包扎的比赛。 而钟西月很争气,赢了除丈夫康尘砚以外的所有人。无论是伤口包扎速度,还是处理后的效果,都远超众人。 所以她不是去拖后腿的,是真的要去干活的。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次日朝廷又震荡了一下,平地惊雷起:晏大人是女子! 这是第四个女官了! 不,以她进朝廷的日子来算的话,晏大人其实才是北翼史上真正的第一个女官。 百官上下都麻了!尤其男子心有隐忧,就觉得长此下去,女子们恐怕都不会安于后宅。 不过晏大人降职了。原先是五品官员,如今降至七品。但谁都知道,明德帝轻拿轻放,摆明了要保晏星辰。 对于外间的纷纷扰扰,明德帝充耳不闻。 当他第四次翻阅《北翼山河记》中部手稿时,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傍晚,起风了。 太子被召觐见。 父子两人一起用了晚膳,还逛了会园子。一路讨论着出征事宜,相谈甚欢。 太子仍不甘心,上前一步,拱手恳切道:“父皇,儿臣始终以为,此次出征当由儿臣领兵,方不负父皇多年教诲。” 明德帝并未立即驳斥,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深远,“朕年少时,亦曾有一梦,梦想身披铠甲,手持长戟,挂帅出征,驰骋沙场,为我朝开疆拓土,立不世之功。” 太子闻言,神色一凛,低声道:“父皇雄才大略,儿臣望尘莫及。只是父皇身系天下,岂可轻动?儿臣愿代父皇出征,以全父皇昔日之志。” 明德帝摆摆手,不再多言,转身领着太子步入御书房。 夜色如墨,烛火摇曳,映照出满室书香与威严。 明德帝坐于龙案之后,目光沉静。片刻后,他徐启匣屉,从里面取出一卷明黄色诏书,轻轻置于案上。 太子见状,心中一震,隐隐猜到几分,却不敢多言。只是垂手而立,静候父皇开口。 明德帝抬眸,目光深邃:“此乃传位诏书,朕刚拟好。召你前来,便是要与你细说此事。” 太子闻言,连忙跪下,“父皇春秋鼎盛,何须急于此事?儿臣年少,恐难当大任,还请父皇三思。” 明德帝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虽年少,却已显仁德之姿,朕心甚慰。今日将此诏书交予你,并非即刻传位,而是望你以勤勉修德,早日担起江山之重。当然,这也算是朕的遗书。他日若朕有不测,你需即刻继位,稳住朝局,不可有半分迟疑。” 将军出征前,都会写下遗书,以备不测。此乃军中旧例,亦是将士们对家国的最后一份牵挂。 而一代帝王出征前留下的遗书,便是传位诏书,如此朝堂方能不乱。 而另一封遗书,他不敢给出去,怕挨骂…… 第809章 今晚 明德帝除了怕挨骂,还不敢死。 曾经不敢死,是为着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如今不敢死,还因为多了一人。 或者说,在他安排好传位诏书以后,便是单单因为那个人了。 那人……原是他曾经发誓要放在心里的人。 说好了只是偶尔看一眼,绝不打扰,又说好只要让她生活在自己努力的北翼盛世就够了。 然,说好的归说好的,只要一碰上那人,所有说好的,就说不好了。 明德帝原是个极克制的人,很少让自己失控。只是当遇上唐楚君后,他忽然就羡慕普通百姓过日子。 想与她一日三餐,想与她闲话家常,想与她分享悲喜,也想与她床头吵架床尾和。 所有他曾经不想的事,都想与她来一遍。 甚至单单想听她叫一声:允德! 允德这个称呼,是他要求的。 唐楚君一开始不愿意,后来拗不过,喊了。 最初是在信上喊的,后来当面也喊了。 明德帝第一次见唐楚君喊“允德”时,耳朵根都红了,指尖也麻了。 哪怕那只是在信中,他笑得像个傻子,好几次从梦中笑醒。 明德帝出征,准备带晏星辰去见证和记录北翼这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却不愿带唐楚君。 怕她吃苦,虽然他知道她不怕吃苦。 也怕分心,怕护不住她,怕关心则乱,对许多事失去冷静的判断。 所以明德帝不会让唐楚君跟着一起出征,尽管他知,她去了会写出更好的诗篇。 …… 秋意浓,快入冬了。 时安夏在余生阁里,刚同东厢房的阿娘说了会子话,又来西厢房同唐楚君饮茶。 她问,“母亲您要随父皇出征吗?” 她母亲和明德帝的事,在他们兄妹这里已过了明路。是以私下提起的时候,不再遮掩。 唐楚君脸一红,用茶杯遮了半面,“他出征打仗,我去做甚?” 时安夏笑,“我以为您会扮成随侍跟着帝王出征,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唐楚君伸手戳女儿笑起来的梨窝,“话本子!”她瞧着女儿又圆又亮的眼,“我跟着去,他会分心。他会总想着照顾我,做事放不开手脚。我若真去了,就是他的负担。” 她也想去的。 若不是这层关系,她会以楚笙先生的名义,由北宣部提请随军出征。 她回京后,才知“楚笙先生”的地位已如日中天。她如果要写一本关于北翼出征的诗篇,以此为由,想必朝廷不会阻止,甚至还会为她提供便利。 可唐楚君想嫁明德帝。 她想等他出征归来成为摄政王的时候,能堂堂正正与他一起站在阳光下。 她愿意等,把后方等成前方的一种牵挂。他就会时刻惜命,记得回来与她重逢。 时安夏托着腮,好奇地问,“母亲如此克制,平日想念他的时候,会做什么?” 唐楚君美眸微闪,还真答了,“写诗,看信……问这么多,你要有这功夫,不如跟女婿生个孩子。” 时安夏继续托腮闲聊,“您女婿是个神人,到现在也没跟我圆房呢。” 唐楚君咋舌,“平日不是瞧着你们蜜里调油?怎的还没圆房?” 她老早就怀疑,可每次问的时候,女儿都吱吱唔唔岔开话题。 今日倒是老实交代了。唐楚君很愁,“成亲那么久了,孝期也过了,他怎的不急?” 她像女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生了孩子。 “他那人固执,非要等我满十八岁。”时安夏坐在桌前,换了只手托腮,平静应道,“这次他也随军出征,想必回来的时候,我就十八岁了。” “那孩子莫不是身体……咳……”唐楚君想说岑鸢会不会是身体有问题,又觉得这话从一个岳母嘴里说出来,总有些不太好。 时安夏摇摇头。 站在门外来接人的岑鸢:“……” 好像听到点误会,耳根子热了起来,一时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钟嬷嬷声音大,道少主来接人啦。 时安夏母女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像是被抓了小辫子。 唐楚君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道,“完了,我的话被女婿听到了。我得去解释解释。” 时安夏笑得无奈,“您怎么解释?” 唐楚君抚额,“那你替我去解释清楚,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怀疑他什么。我女婿多好!” 最后那几个字,还故意提高了点音量,生怕外头听不到。 时安夏站起身,也忍不住抚额,“母亲您别找补了。”又挑眉笑,“往后背地不能说人闲话。” 唐楚君伸手戳了一下女儿的眉心,“是你先问我的,你要负起责来,不能让女婿跟我这岳母起了嫌隙离了心。” 她可是从头到尾都说女婿好的亲岳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那种。 时安夏:“……” 母亲甩锅本事见长啊! 她撩起珠帘出屋,见岑鸢立在廊下,影子被灯笼的光晕拖得长长的。 她拉他的手,带了些讨好,试探着问,“夫君,你来很久了?” 岑鸢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反正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尤其他耳力好,没法听不到。 就有点委屈,但大手还是将她的小手包裹起来,牵着离去。 走出一截儿,时安夏没忍住,又问,“夫君你都听到了?” 岑鸢故作不知,终于应她,“听到什么?” 时安夏脸一红,“你明知故问。” 她解释着前因后果,“我问母亲是不是要跟父皇出征,她说不去当负累。后来不知怎的就拐到咱们圆房的事情上了……你也知道的,她平时就总问我,怎的成亲那么久还怀不上孩子,是不是身子有恙?上次还说让孟娘子来给我瞅瞅呢……” 她一反常态,一路吱吱喳喳说不停,反反复复解释话赶话,就赶到那了。 时安夏就是觉得,不能让岑鸢心里不好过。带着憋屈出远门,他难受,她也难受。 今日必须要说清楚,可越描越黑,“我说不用孟娘子来瞅,我身体好着呢,是夫君你的问题……” 这话! 岑鸢猛然止了步,就着廊下微红的灯笼看她的眉眼,声音沉哑出一种隽永和缠绵,“今晚。” 时安夏心一抖,睁圆了眼,“什么?” 第810章 他想要我女儿的命呐 今晚! 就在今晚! 屋中烛火摇曳,映得时安夏眉眼如画,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仰起头,修长的脖颈勾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青丝散落在锦被上,像泼墨般晕开。 岑鸢身着柔软月白里衣,衣襟微敞,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眸色幽暗,眼尾微微上挑,晕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夫,夫君……”时安夏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却又像是掺了蜜。 糟了,今晚真惹到了这男人!是要圆房了吗?她竟紧张,可更多的是期待。毕竟缠了他许久,总被他晾着,不是滋味儿。 岑鸢瞧着小姑娘眼神迷离,不由得喉结滚动,只觉口干舌燥。 他的脑子忽然有片刻清明,小姑娘还没到十八岁啊。 可她的手搭上了他的肩,指尖冰凉,带着几分强势,又带着几分试探。 “是你惹我的!”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甩锅给她! 话音未落,岑鸢已经俯身吻住了时安夏的唇。 唇瓣柔软,有着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她最爱用的口脂残留的味道。 他的吻起初是克制的,可她的回应却让他彻底失了理智。 一年多的同床共枕,对于亲吻互相都已轻车熟路。 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的心跳,与他的心跳重合成相同的节奏。 她的手攀上他的后背,指尖隔着单薄的寝衣,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 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帐中的温度陡然升高。 岑鸢的手顺着她的腰线缓缓上移,指尖所过之处,带起一阵战栗。 她的寝衣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他的吻落在她的颈间,带着几分急切,却又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夫君……”时安夏轻声呢喃。 这个称呼更令岑鸢疯狂。 已经听了几年的称呼,忽然就变得特别耳热。连心都酥了一下。 那是一种专属,也是一种鼓励。 前世等了一辈子的身份! 今晚,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天知道他盼这一刻盼了多久。 岑鸢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欲望,“我会轻……” 尾音被时安夏的气息吞掉。 烛火忽明忽暗,在帐幔里投下交缠的影子。 岑鸢眸色愈发深沉,低头再次吻上她的唇,这一次,少了克制,多了放肆。 他滚烫的手掌贴在她柔软的腰际,将她拉得更近,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亲吻落在她身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时安夏仰起头,任由岑鸢的唇一路向下。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薄茧,温柔抚过她的肌肤时带来一阵震颤。 …… 当晚,北茴喜极而泣。 老天有眼,屋里可算有动静了! 少主和夫人晚上叫了水,终于圆房了。这颗悬了好几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北茴一夜未眠,值夜时笑得像个傻子,还让人燃着炉子烧了好些热水备着。 万一要叫好几回呢?就怕冷锅冷灶搞不赢,刚才就手忙脚乱没侍候好。 她也措手不及呀,就觉得活儿来得如此突然。 北茴还去把东蓠叫醒了,让她在屋外守着好生侍候。 东蓠喜笑颜开,抖着肩,也笑得像个傻子,低声贴耳问,“主子们终于开窍了?” 北茴眉眼弯成月牙儿,忙点头悄悄回应,“开窍了开窍了。”双手合十,“老天保佑,赶紧给咱们赐个小主子吧。” 几个丫头在时安夏出嫁时,都被嬷嬷专门教养过主子成亲后的闺房之事,一直摩拳擦掌,等着学以致用。 可等了好几年,感觉学的东西都快要忘得差不多了,主子们仍旧没动静。 能不急吗? 尤其是北茴,一直觉得她们夫人在对待少主的问题上不够从容,有点像赶鸭子上架。 她们夫人太冷静了,少主在跟前儿还好,看不出什么来。但凡少主一走,她们夫人就像是泄了劲儿,还有点如释重负的意味。 北茴怕极了,总担心二人出点什么状况。这下好了,她放心了。 在她想来,只要圆了房就算是板上钉钉,是以这夜她尤其激动。 老天保佑啊! 屋中帐内旖旎,岑鸢掐着时安夏的小腰问,“还怀疑我身体有毛病吗?” 她媚眼如丝,声音绵软得不成样子,“我没怀疑过啊。” “你向岳母告我状!”男人有些生气。 不知好歹的小姑娘! 他忍了好几年,破功了。 她今年十七,算上在娘胎里的天数,四舍五入,姑且就当十八吧。他成功说服了自己。 时安夏有些委屈,“我跟你解释了呀,没告你状……” “我都听到了。”岑鸢捏了捏她的下巴,“你抱怨我不和你圆房。” 她在他怀里如猫儿一般,娇娇的,“那你是没跟我圆房呀!” 现在圆了!可还满意? 男人最不能忍受旁人质疑自己身体有问题,岑鸢自然也不例外。 说他克制,说他性子怪异都可以,但不能质疑他身体有问题。 这不能忍。 出征在即,原是不该如此放纵。可……一旦开了头,哪里刹得住? 前世今生,洪荒之力。岑鸢已经很克制了,可哪里克制得住? 开了荤,又这般名正言顺。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唐楚君本来心虚,这几日总打听听蓝院的消息,担心小两口吵架拌嘴。 谁知…… 钟嬷嬷笑得褶子都深了好几条,“据说这几日那屋动静大得很,北茴几个都不得闲,在外侍候得勤。有时候一夜叫水两三回,有时候叫水四五回。” 唐楚君又喜又忧,怄个半死,“他想要我女儿的命呐!” 急了,起身准备去找女婿说叨说叨。可脚步一抬,又收回去了。 不能去! 祸是她闯的! 她女婿肯定是听到怀疑他身体有毛病,才可劲儿证明给她们母女看呢。 唐楚君好愁,悄悄招来女儿问详情。 时安夏面若桃花,眼尾藏不了初尝人事的风情,“母亲又来问闺房事,小心您女婿站门外呢。您说话省着点儿。” 唐楚君:“!!!” 她不放心,当真蹑手蹑脚跑到门外左右瞅了瞅,发现没人,才坐回原位,瞪女儿,“你又吓唬我……” 第811章 我从来就没病 唐楚君欢喜。 宝贝女儿跟她钟意的女婿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阶段,值得高兴。 时安夏脸上漾着笑意。她也欢喜。 她觉得自己并未真受绝情蛊控制。 她查过秘典,知绝情蛊这种秘术断情断爱,再无半分爱人的能力。 可她分明有这个能力。 她喜欢岑鸢,也喜欢跟岑鸢在一起的每一天。 她认真把跟他在一起的每一件事都做好,做到无比完美。 可以说,一个完美妻子应该做的,她都做了。 时安夏又去申思远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没提绝情蛊,只闲聊家常。 申思远主动提出替她号脉。 她拒绝了,“我没病。”仿佛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知他,“离京一年多,我从未再晕倒。” 其实这话在时安夏刚回京时就说过,还不止说过一次。 申思远默了一下,顺从她,以坚定的语气得出病论,“公主其实本就无病,所谓的祝由术和绝情蛊一直是微臣的猜测而已。可事实上,公主从未被施过祝由术。” 时安夏心口陡然一松,听到了想听的话,心情舒畅,“嗯,对,就是这样。” 申思远主动揽过责任,“那就是微臣诊治错了。” 时安夏点点头,“嗯,是你错了。” 我没病。我从来就没病。时安夏得到了满意的结论,微笑着走了。 申思远一言难尽。 他夫人黎锦绣亲自端着茶点过来时,愣了,“公主走了?” “嗯。”申思远心情不好。 “怎么了?”黎锦绣坐在申思远对面,关心地问,“公主可是有哪里不好?” 申思远摇头,“她没有哪里不好。” 就是好得太过分了,让人忧心。一个人的心志要强到什么地步,才能把所有可能的病症压住? 不压住又有什么办法?反正又没有法子可解。实在不是他无能,解毒解蛊,首先要有毒蛊存在,才谈得上解。 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他能解什么?申思远被难住了,“绣绣,收拾东西搬家吧。那边宅子也差不多布置好了,赶紧搬过去。” 再不搬,他感觉自己医德不保,整天昧着良心说瞎话。 他夫人还有点舍不得,“搬走了,跟姚姐姐和唐姐姐就疏远了,想找她们说说话都难。” 此时,岑鸢在御书房里跟明德帝对着展开的舆图研究战术。 说着说着,明德帝就觉得不对,“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岑鸢板着脸,严肃着呢。 “你笑了,”明德帝很肯定,带着狐疑,“你在嘲笑我!” 岑鸢没好气,“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将羊皮舆图一卷,“今日到此,我回家了。” “用完膳再走。”明德帝准备跟女婿喝两杯。 女婿没空,“我要回家陪夏儿用膳。” “你一天不陪能怎的?”明德帝不准他走。 女婿拗不过,叫来齐公公,让他去府里通知一声,“就说我今日在宫里用膳了,让她别等。” 齐公公笑着应下走了,可以顺便看女儿,美差一桩。 明德帝纳闷,“夏儿每日都等你回家用膳?” “嗯。” “为什么?她没你不下饭?”明德帝笑了。 分明只是随口的一句笑话,却让原本轻松的气氛染了凉意。 岑鸢笑着的脸渐渐敛了丝凝色,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茶水微凉,隐隐映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半晌,岑鸢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因为……夏儿在努力对抗那劳什子的绝情蛊。” 话音落下,御书房里一片寂静。唯有秋阳浅浅淡淡穿过窗棂,映得四周光影斑驳。 他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指尖微微发白。 他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尽管申思远没明说过,但岑鸢自己查遍了所有典籍记载,“夏儿在拼命对抗压制断情断爱的绝情蛊毒。” 说出这句话,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明德帝心里泛疼,也笑不出来了,“就没有什么解药?” “有。”岑鸢喉头一滚,哽咽出声,“这辈子来找她的时候,我不知道她中了祝由术……” 他如果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就是最好的解药。 或许她断情断爱,对任何男子都不必上心。只要不上心,就不存在对抗压制一说。 甚至,以她的强大,根本不必成亲。 她会过得很好。 是岑鸢出现后,打破了一切平衡。他在不断唤醒上一世她付出了惨痛代价才忘记的一切。 明德帝也心情沉重,抬手揉了揉眉心,“其实就算你知道,难道就能控制自己不找她?” 喜欢一个人,时时想着热烈奔赴。哪怕山海阻隔,哪怕刀山火海,也忍不住想要靠近。即便知道前方是深渊,也会义无反顾跳下去。 他自己便是如此,更何况是岑鸢跨过悠长岁月寻着踪迹而来。 岑鸢闻言心里又是一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从未有过的无助,“不能。” 他不止不能,还……跟她圆房了。他狠狠闭上眼睛,连日来的欢喜陡然触手成冰。 明德帝心头不忍,“申院使怎么说?” 岑鸢摇摇头。 能说什么?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还是上一世的,根本就没存在过。 “申院使无能为力。”岑鸢从未有过的颓色,“夏儿她……并不爱我。” “胡说!”明德帝怒斥,“她不爱你能爱谁!” 万里挑一的人!除非她眼瞎了。 可上一世她真的瞎了一次啊!到底是怎么看上他那不成器的蠢儿子? 明德帝大手拍了拍岑鸢的肩,“我有些想法,说你听听?” 岑鸢鼻酸,低着头,“嗯。” 明德帝让人摆膳,倒了酒,然后遣退旁人,才道,“有些人性子过于沉静内敛,也许本来就不会喜形于色,也不会把喜欢挂嘴上。夏儿许是这样的人。” 岑鸢沉默着,回想上一世……不,越是沉敛的人,热烈起来会比火焰更灼人。 他看到过她热烈的样子。 不是对晋王,是对他。 满心满眼都是他! 可细究起来,那是对他吗?只怕是惠正皇太后对为了北翼出征的卫北大将军。 她心里藏着更多的人,藏着整个北翼。她热烈,是因为她把所有拯救北翼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第812章 我不该来找你 岑鸢仰头,烈酒入喉。 明德帝琢磨着措辞安慰女婿,“夏儿好强,性子坚韧又执拗。她得知绝情蛊以后,先入为主,就觉得自己生病了,便一心扑在与绝情蛊对抗上,反而分掉了对你的感情。” 这是他唯一想到可以宽女婿心的说法。不然能怎么办? 反正他每次见到时安夏和岑鸢在一起,就觉得这对少年夫妻恩爱得很,让人好生羡慕。 岑鸢继续喝酒,没吭声。 “别瞎想。”明德帝亲自给女婿倒了酒,却是忽然明白:这位卓绝出色的梁国恒帝愿意随他出征,根本不是为了带领那帮小将。 他真正的目的是,远离夫人,给夫人喘口气的机会。 如此,时安夏方能过得松快一些。 岑鸢带着酒意回到听蓝院已很晚了。 书房里还透着亮光。 北茴喜滋滋迎上前,“少主您回来了。夫人一直在等您呢。” 岑鸢酒意甚浓,今日放纵,喝得多了,脚步有些踉跄。 他推开房门,立在门边,看见小姑娘睁着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目中分明带笑。 就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忽然想问:若当初卫北大将军不是北翼的救星,惠正皇太后会不会对他那么好? 这念头一起,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痛色。 她的声音因圆房后连日来的润泽染上一丝娇媚,“夫君,你回来啦。” 她说着便站起身,迎上前来。 岑鸢心头一热,酒意上涌,脚步不稳地朝时安夏走去。 他勉强稳住身形,目光却始终未曾从她脸上移开。 她脸颊微红,见他步履蹒跚,忙扶住他的手臂。 “怎的喝这么多?”她皱眉,眸色里有嗔怪。 岑鸢低笑一声,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心中稍显安宁。 他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告状,“父皇灌我酒,你改天说说他。” 御书房里正批改奏折的明德帝,忽然感觉一阵凉风掠过,冷嗖嗖的。 时安夏很少见到岑鸢会喝醉,在他怀中轻轻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 她无奈,只得任由他抱着,柔声道:“我让北茴给你煮碗醒酒汤,免得明日头疼。” 岑鸢却不肯放手,低头在她耳边呢喃,“你就是最好的醒酒汤。” 酒味儿在鼻端漫开,时安夏闻言脸颊更红,捶他的胸口。 嘶!手还捶痛了。 岑鸢低笑,握住她的手,放至唇边亲了一下,才将她打横抱进卧房床边坐下。 他双臂圈着她,目光迷离,醉话说得一本正经,“这几日辛苦你了。” 时安夏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话中所指。她本就坐在他腿上,闻言更是羞得脸红,又轻捶一下他。 岑鸢一把握住她的手,心头愈发柔软。 是带了一丝疼痛的柔软。 他伸手抚上她如玉的脸颊,指尖轻轻摩挲,“夏夏很辛苦吧,对着我这样一个人?” 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良久,声音哽咽,带着浓烈灼热的酒气,“我明知你辛苦,可我还是……要赖在你身边。我不想走……” 她身子一僵,却是抿了抿唇,笑颜如花,“夫君你在说什么醉话?” 岑鸢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对不起,夏夏,我不该来找你……不该……不该来找你……” 声音沙哑而破碎。不找你,你就不会这般辛苦了。 时安夏被他紧紧拥在怀中,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楚。 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背,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头哽住,发不出声音。 仿佛心里有一根紧绷的弦,快要断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是在他们圆房后最情浓时,被他发现了端倪。 她一阵虚脱,差点软倒在他怀里。 忽然感觉到颈间湿润,抬手一摸,竟摸到了他脸上的泪水。 时安夏心头微痛,指尖发抖。 她从未见过岑鸢流泪。 他初见她时,狂放不羁却也少言寡语。 后来相处久一点,他总剥栗子给她吃,带了些霸道和执拗,还总板着一张冷脸。 再久一点,他提出成亲,她答应了。他就会悄悄踩着月光半夜来找她,替她梳头,带她出去玩。也会跟她说很多话,甚至还撩拨她。 再后来成亲了,他反而克制。 不管她如何撩拨,他都会一脸正经跟她说:再等等,等你十八岁。 时安夏不知道岑鸢为什么非要等到十八岁,却知他一定是为她好。 因为他说,十八岁才算长大。 他不止一次跟她提到可以在天上飞的马车……这让她分析出,这个男人恐怕还不止是梁国恒帝那么简单。 他是谁? 其实不管他是谁,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真的喜欢她,愿意为她付出性命的那种喜欢。 岑鸢次日宿醉醒来,头痛欲裂。 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似是霍十五的声音,“妹妹,你说怎么可能呢?晏星辰明明是个男的,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我拐弯抹角的小姨。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啊!” 时安夏道,“那不是很好?你有个这么能干优秀的小姨,半夜都笑醒。” “屁!”霍十五气得跳脚,“她比我大不了两岁就不说了,关键各方面都比我强得多。那不是衬得我很蠢?” 岑鸢开门出来,伸手按了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嫌弃得很,“你蠢不蠢自己心里没点数?你的蠢泾渭分明,还需要别人衬托?” 霍十五:“!!!” 妹夫这张嘴! 时安夏瞧见岑鸢依然欢喜,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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